昧生后记

你我，素昧平生。

三千年前，顾珩站在彼岸，身后是曼珠沙华，风过雾起，只是珞的黄粱一梦。

“顾珩，不许抽烟。”

室内岁月静好，珞捧着一盏清茶，眼睛却直直盯着顾珩，见他望着百里手边的烟盒舔舔嘴唇，立马出声。

顾珩朝他一笑，颇有些心虚，百里把烟盒往顾珩那边推了推，“一根而已，是吧顾珩。”

珞瘪瘪嘴，瞪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百里，又转头盯着有贼心没贼胆的顾珩。

这不明摆着是送命题。

“不必，在戒了。”顾珩果断从心，摆摆手，别开眼，“伤身。”

百里颇为遗憾地把烟盒收回去，揣进了自己兜里，转身从柜台里拿出“命运多舛”的龙渊剑，“修好了，给你们留个念想，放心，现在就是把普通的仙剑了。”

顾珩接过剑，摸了摸，久违的熟悉感爬上手掌，有些痒痒的，再抬眸看百里时，道，“听说，你店里的伙计也走了？”

“昂，被无常司的纯忽悠走了。”

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陌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再看百里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欲言又止。

“我觉得吧，这事情不一定是那个鬼差主使的。”顾珩斟酌着措辞，“若是和无常司合作，或有蛛丝马迹可循。”

不知是百里去万鬼渊逛了一圈的缘故，好像连脾气都变好了，很罕见地没有翻脸，只是从糖盒里摸出了一枚奶糖，嚼了嚼。

顾珩有些紧张，心里暗骂林熙怎么让他来干这说客的活，搞不好还会被百里扫地出门，几千年的交情直接打水漂，珞却是低头拍了拍顾珩的手背，捏了捏他的大拇指，顾珩给了他不安分的手一掌，微微瞪圆的眼睛给了他一下子。

“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抬眸的时候，暗色的瞳里面洇开点点碎光，顾珩松出一口气，微笑道，“这可是亏本买卖了。”

“我倒是不觉得。”百里笑盈盈地把手肘撑在柜台上，脑袋搁在交叠的手指上，“我的师侄给我带了个好玩的东西。”

虽然她在笑，但顾珩和珞都觉得，那只是一具皮相在执行大脑的指令。

“什么？”

百里没有动手给他们展示，薄唇轻掀，“一罐污秽的神血，里面泡着一颗心。”

面前二人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惊诧地盯着她，顾珩有些犹豫，道，“心，是......”

“不是我的。”百里似乎是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也不是百里长歌的，我似乎认识的，记得她应该叫......”

百里歪头，似乎是在自己那堆灰尘扑扑的记忆里面扒拉，二人看她这副模样，却很是揪心。

“巫山虞兮。”

开口的是珞，他扣紧了自己的袖子，垂眸道，“传说，她把心脏用昆仑鼎熬成了一碗血，救她心爱之人。”

百里眯起眼睛，忽而笑起来，“对，就是这个名字。”

“看来，真的是有人在挑衅我们。”顾珩岔开话题，道，“可是，这有什么好处吗？”

百里往后一靠，陷在椅子里，懒洋洋道，“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顾珩看向她，根本没有头绪，而珞若有所思，“魔帝景淮？”

“不是早死了吗？”顾珩作为一个重度失忆患者，所有的历史知识都是在史书上学习的，“现在的魔帝不是碧落吗？现在还跟着东方的转世在历练。”

百里笑而不语，曲起手指摇了摇，“景淮，是鬼族。”

珞一下子站了起来，拳头捏紧了，所有的疑惑接连成一串，神情复杂。

“我，我不是很明白你俩在打什么哑谜。”顾珩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对于这些恩恩怨怨一窍不通，“是鬼族的话，怎么了吗？”

珞拉起顾珩，朝百里鞠了一躬，道，“我知道了，多谢。”

“慢走啊。”百里在二人背后挥挥手，等到二人走到门口，门框上风铃轻响的时候，她补了一句——

“二位，幸会。”

门被关上，顾珩很是不明白珞为何一脸严肃，珞呼出一口白气，道，“百里跳下万鬼渊之前，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顾珩蹙眉，回忆道，“她说，曾经与我是旧识，救你以还人情。”

“没了？”珞把顾珩脖颈上的围巾给他裹好，血瞳里浮现出清明，“她没说怎么知道破除轮回和救我之法的？”

顾珩歪头，模模糊糊地道，“好像没有吧。”

“自太古而来，无人知晓的事情，她怎会一清二楚。”珞戳戳顾珩的小脑瓜，“能趁你都毫无防备的情况跳下来，又怎会是这么几句不知真假的话？”

顾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后知后觉，“我的记忆，被人动过了？”

“大概是吧。”珞默默顾珩的脑袋，头一回没有那些不正经的孩子气，“是怕我们卷进来吧。”

顾珩叹出一口气，看了眼被风沙渐渐掩埋的藏朽，“从来都是一人。”

“对于藏朽而言，确实如此。”

珞不知想起了什么，垂眸道，“于神山而言，从未如此。”

顾珩拍拍他的脑袋，顺手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好啦，小孩别操这么多心，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珞习惯了把心事藏起来，从不与人倾诉，就像方才与百里的交锋，真相停留在心知肚明，心不在焉被这个失忆的傻子打断，有些说不清的暖。

“好，我答应顾珩，以后什么事情，都和顾珩说。”

顾珩张开手，微微抬起下颌，“那我给你个机会。”

珞笑着把他的光拥在怀里，身后是风沙漫天的虚无，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心底的温暖。

“顾珩，我终于抓到你了。”

“嗯，我在，我一直都在。”

是啊，你我，素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