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生（二十）

19

百里跳下去后，顾珩即刻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足无措地找林熙帮忙，不过半个时辰，此事已经惊动了各方。

江栖刚刚处理完自己那个糟心的下属，就听到百里跳下裂隙的通报，差点心脏骤停，不顾属下的阻拦，都忘记自己有法力这回事，一路冲到了忘川尽头，那里已经被围了起来，裂隙那道口子就留了条缝，下去都很困难。

本来盯着顾珩的人都以为老板是去做生意或者劝慰的，哪曾想这二位好好地说着，老板先是把佩剑扔了下去，然后朝顾珩一笑，自己跳了下去，把盯梢的吓个半死。

结果，顾珩没反应过来，盯梢的没反应过来，裂隙自个儿合上了，就像个吃饱了的怪物，陷入了冬眠，怎么掘都开不出一条大点儿的缝。

江栖只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寒意，就像当年听到侍从通传神山噩耗的时候，浑身都脱了力，只有那一副死不悔改的躯壳还苦苦维持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真的......跳下去了？”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江栖被推来搡去，犹如没有魂魄的玩偶，但还是有人听到了他的询问。

“是啊，她跳下去了。”

那人朝江栖笑了一下，赫然是苏意，这一刹那，过往种种都在脑海里浮现，江栖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断了。

车马行过三千年，纵使她已然不再有人魂，可她还是她。

只是江栖，从来都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现在的她，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够了，是不是想要解脱，是不是根本没有跳下去，是不是他们都在做戏，是不是......是不是她厌烦了，是不是她已经死了？

江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而苏意只是幽幽叹息一声，摇着扇子远去，眯起眼的时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浅浅弧度。

这小妮子真是会整人啊，这么兴师动众地一跳，怕是真的要和过去做个了结，甚好甚好，哈哈哈......

万鬼渊裂隙闭合后的第七天，裂隙终于是松口似的露出一个小口，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不过两个时辰后，终于是有个血淋淋的人爬了出来，但那人并非一跃而下的老板，而是殒命葬身的珞，总算是没让顾珩在裂隙旁把下半辈子的烟都抽干净。

珞鲜血淋漓的脸上那双红瞳亮得吓人，他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唤了面前之人一声。

“......顾珩。”

没有电视剧里浮夸的哭泣埋怨，顾珩只是跪在地上环抱着奄奄一息的珞，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过多煽情的词句——

“小孩，我在。”

车马行过三千年，短短三十六年的岁月，都在这两句话里了。

不过江栖蹲了半天还是没看见百里的身影，黑着脸在裂隙闭合的地方又守了七天，还是没看到百里的身影，不死心的他几乎是眼冒金星要去挖地三尺捞人，一通大闹以后，在属下们终于是拦不住他去刨地的时候， 百里靠着那柄剑一下一下爬了上来，只是一见天日，还没等江栖发作，她就晕了过去。

当然，老板是被许南嘉和林熙一众人护送着抬回藏朽的，不过醒来之后，老板好像很累，靠在哪里都能睡着，时常窝在角落睡觉。

而且老板的样子，也变化了，从前是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爬上来才两天，就长成了十八九的女子模样，让许南嘉一时间无法适应。

“相由心生。”老板熟练地抽出一根烟，转了转打火机，“习惯就好。”

这副模样，还真和顾珩有点像。

此时的顾珩虽然解除了轮回，但还是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不过，有个“爱管闲事一把手”很早就把顾珩的小本本都抄录了一遍，原本是想等以后拿着敲诈他的，哪曾想这家伙一醒来就直接烧了，还整成了这样血呼刺啦的样子。

作为当事人的老板在背后好一通吐槽，但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任由这两个人去了。

“顾珩，我手疼。”

珞作为鬼族，恢复力强悍，却捧着快要恢复的手跟顾珩要安慰，顾珩刚想说他矫情，又想到这小子是在万鬼渊底下呆了一个多月又被老板拉扯着爬上来的，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好好，小孩，我给你吹吹？”

顾珩只得顺着他的意思给他顺毛，这得而复失的人是不能再弄丢的了。

珞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亲了亲顾珩的额头，眼睛亮晶晶的，“顾珩，我最喜欢你了。”

顾珩摸摸他的脑袋，笑得无奈，“我最爱你了，小孩。”

珞“嘿嘿”笑了两声，一背过身捞出把从老板那里买来的记事录，翻开几页正要朗诵，顾珩脸色一变，勾过他的腰拉过来，抄起来就是没收，珞自然是不会就此作罢，一转手就去挠他的腰，笑笑闹闹，两人滚作一团。

书册滚落在地，“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

神啊，我爱他，所以，他只要是他就好。

车马行过三千年，他们依旧在世间的角落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