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花源（七）

07

许南嘉喝的烂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林聿恒正在厨房给他熬粥。

华月反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打游戏，阳光半洒在她的头顶，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许南嘉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女生......好像自己。

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南嘉，你只能喝粥。”厨房里飘来鸡汤面的味道，但林聿恒盛着皮蛋瘦肉粥的白瓷碗端到他面前。

“嗯。”许南嘉的嗓子有些疼，坐下去的时候有些恍惚。

“不要香菜。”华月举起手，提醒道，“不要葱，要醋！”

“记着。”林聿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让许南嘉怔了好久。

“他不要葱不要蒜不要香菜，不要太油，加醋。”

“南嘉？”林聿恒把大海碗面端出来的时候，看许南嘉一脸茫然，不由得提醒，“粥要趁热吃。”

“......啊，嗯。”

许南嘉胡乱点头，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抖，华月拨弄面条的手一顿，眼眸眯起来，饶有意味地看了林聿恒一眼，只看到他紧蹙起来的眉头。

最终还是许南嘉咽下不知滋味的粥，鼓起勇气去看林聿恒，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可思议的平静。

“我想......去看看爸妈。”

“我陪你？”

“嗯。”

寂静的墓园里弥漫着淡蓝色的忧郁，林聿恒怀抱着白玫瑰，看着许南嘉用白绢细细擦拭着墓碑，像对待心爱之物般。

“爸妈，我带哥哥回来看你们了。”

林聿恒在心内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哥哥，你......”许南嘉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你走之前，是去看奶奶了吧。”

林聿恒把白玫瑰放在墓前，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岁月长河洗涤净记忆之镜上所有的尘土，许南嘉看清了自己的心，看清了自己，却再也看不清林聿恒。

那个忧郁的少年隔着茫茫大雾，站在岁月的彼岸遥遥望他，而他站在此岸，蹚不过湍急的河水，跨不过流逝的年岁。

“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许南嘉低下头，指尖描摹着褪色的字迹，肩膀有些颤抖，泪水落在白玫瑰上，洇开经年的误会。

林聿恒叹出一口气，仰起头看着渐渐昏沉的天际，橘黄的暖色几乎潋滟了整个天空，可吹来的风，却冷得刺骨。

“聿恒，就当是许家对不住你。”

“许家只有南嘉一个孩子，我们也不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

林聿恒记得自己还是微笑的，不失风度。

“没事的，不要告诉南嘉，阿姨叔叔放心，我会走的。”

“是我不配做他的哥哥。”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他如是，许南嘉亦然。

“哥哥，我是不是一直让你很为难？”许南嘉呼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里转瞬化为白雾，“我是不是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林聿恒伸手，原本想像从前一样去摸摸这个少年的脑袋，但他的手又停顿在半空，最终落在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没有，不要多想。”林聿恒笑道，“在哥哥眼里，南嘉虽然长大了，也可以一直当一个小孩子。”

许南嘉微不可察地扯扯唇角，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迟疑片刻，先开口的却是林聿恒。

“我先去车里等你，你和叔叔阿姨多聊一会儿。”

许南嘉乖巧地点点头，林聿恒所特有的薄荷清香渐渐远去，徒留满地余味。

“爸妈，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许南嘉的指尖落在母亲笑盈盈的脸上，“要是早些告诉我就好了。”

潇潇冷风抚摸每一块亡者之碑，许南嘉在冰冷的墓碑前站了好久，呼出的热气转瞬降为冰冷的白雾，眼睫轻颤，落满透明的水珠。

“要是哥哥能爱我，就好了。”

“要是......”青年仰头，透明的水珠落入眼底，化为清澈的湖，“真的有世外桃花源，就好了。”

我可以瞒着天下人，在那里爱他。

我可以瞒着所有人，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