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花源（五）

酒精，会让人不理智，就像踩在云端之上，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

就好像在做一场梦，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在不真实的梦境里就会毫无顾忌，任由所有压抑的情绪奔涌，在这不真实里找到宣泄口，最终只余满地狼藉。

记忆在时光里逆流而上，谁也逃不过。

林聿恒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绚丽，也不喜欢虚情假意的奉承，他的沉默在许南嘉三分酒意里化为不屑的冷漠。

“哥，你这次回来......”借着酒意，许南嘉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在心口兜兜转转数年的问题，“还走吗？”

林聿恒望着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在迷蒙的醉意里看见那年乞求他不要走的少年，经年的愧疚淹没灵魂，留下一地难言的废墟，在那之上的灵魂支离破碎。

“不会。”

林聿恒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都落在了许南嘉身后的楼风身上，许南嘉醉得糊涂，看不清林聿恒的神情，只当林聿恒真的留下了，高兴得像个孩子。

“哥哥真好。”

婚宴散场，林聿恒扶着醉醺醺的许南嘉出了酒店，站在冰冷的晚风里，林聿恒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他们还停留在从前，许南嘉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己还能够以哥哥的身份陪着他。

可是......他们之间的决裂，如今让林聿恒想起，就好像一盆凉水，冷风灌入口鼻，呛得他不住咳嗽。

冷得像那碗凉透的面，那场无疾而终的争吵。

“林聿恒，你就是个白眼狼！许家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许南嘉的样子有些模糊，但言语里满是尖锐的愤怒，“奶奶去世了！你就一刻也等不及？都不去看她一眼！”

“南嘉......”

林聿恒的唇瓣翕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以吐露。

但最终，林聿恒还是选择了沉默，许南嘉看见那双深黑的眸子对自己闭上，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捏住林聿恒的下颌，指节用力到发白。

“林聿恒......你说话啊！”

林聿恒睁开眼，许南嘉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可是入耳的那一刻，他依旧是像被烫伤一般松了手。

“对不起。”

“我讨厌这三个字。”许南嘉一字一顿道，“林聿恒，你知道的。”

他也终于逼迫自己明白，再怎么无理取闹，面前的这个人，都非走不可了。

“我不想再看见你，这面你自己吃吧。”许南嘉眉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满溢出来，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转身而去，“我没有你这个哥哥。”

小面馆的塑料帘子被怒气冲冲的少年摔上，林聿恒依旧坐在原位，眼神落在手心，有些茫然。

“诶，刚刚那位小哥呢？”

“走了。”

林聿恒勉强笑了笑，老板娘把面端到他面前，袅袅升起的白雾遮掩住他的眼眸。

“小伙子，趁热吃啊。”

林聿恒点点头，可他握着筷子，手指攥紧又松懈，却好似提不起力道般久久没有动，直到那碗面凉透了，他才像寒夜里大梦初醒的旅人，迟缓地一口一口咬着面糊似的面。

唯一温热的，只有落在手背上的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