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南海郡郊外。
桃花春色暖先开，黄雀蝴蝶绕枝飞。
紫衣公子持折扇在手，弄花香满衣。
“天佑哥！”
听到熟悉呼喊，他回眸一笑，正见一粉衣身影朝他快步走来。
“珊珊。”
“天佑哥，折这几枝桃花回去插瓶，是不是很好看？”
白珊珊粉面含春，手里的三两桃枝有灼灼桃花开，还缀着几点花苞。
人面桃花相映红。
楚天佑收回刹那失神，笑如春风:“那是自然。”
二人并肩行走，不多时，走出桃花林。
“天佑哥，咱们在这游玩一上午，你也饿了吧？”
忽听她这么一说，他抬手看看日头，日近正南，确实不早了。
“咱们就去上次未去成的一品食楼吧？五味未饱的口福，不如我们代劳。”
白珊珊笑得眉眼弯弯，更显发上的蝴蝶银钗俏丽灵动：“天佑哥所言正合我意。”
二人方到街市，恰好迎面遇到范序新。
楚天佑蹙了蹙眉，不动声色。
昨晚之事，他并非不知。
“范哥哥，”白珊珊落落大方，颔首见礼。
“珊妹妹，好巧，”范序新的声音略有生硬，“不知珊妹妹与楚公子欲到何处？”
白珊珊转首，看了一眼楚天佑。
只一眼，楚天佑便洞悉白珊珊的迟疑。
她是在问自己应不应该把他们的行踪如实告诉范序新。
折扇一合，楚天佑温和笑道：“我二人平日无事，到处逛逛，想必范公子有事，我二人就不多作叨扰了。”
“我不过就是去了趟范家布庄，左右无事，不如由我来为楚公子引荐当地的风景名胜、美味佳肴，就当是我与珊妹妹略尽地主之谊。”
“范公子，我...”
“楚公子不必介怀，”范序新打断了他的话，“顺便我可以向你讲讲关于白伯父之事。”
楚天佑面上对着范序新浅笑，余光却一直打量白珊珊。
她眼帘微垂，神态自若，未置可否。
似乎察觉到楚天佑探寻的目光，白珊珊抬眸，眼波澜动：但凭天佑哥做主。
也罢，不必推拒。
折扇漫展，紫衣公子举止优雅清贵：“既然范兄盛情，那楚某与珊珊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街市车水马龙，两边皆是店肆货摊，与别处并无差别。
楚天佑一边走马观花地看着各色海鲜花果，一边听着范序新滔滔不绝的介绍南海特色。
他对此并无兴趣，左不过对外人一贯的端和有礼。
“叔叔，买几个红薯吧。”
“不用不用。”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身前抱着箩筐，箩筐中放着数十红薯，又大又沉，以至于让他行走不便。
他不过总角之年，小脸脏兮兮的，笨重地在行人车马间穿梭，向一个个他所揽下的行人投去渴求的目光。
他甚至没有穿鞋子。
楚天佑心生恻隐，快步走向那名孩童。
小孩子眼神机灵，察觉到楚天佑后，立刻迎上前：“叔叔，买斤吧，就五文钱。”
“小弟弟，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卖红薯呢？”
熟稔的声音从楚天佑身侧传来，他转首，见白珊珊已俯身去抚小孩子的头顶。
“阿姨，我要挣钱养家。”
“你家中父母何在？”
小孩子眨眨明亮的眼睛：“叔叔，娘生妹妹的时候就去世了，前一年官府正劳役，爹爹去商河做纤夫就再也没回来。”
楚天佑“唰”的一声合上折扇，剑眉微蹙：“这是为何？依照楚律，服劳役者当有休沐省亲之日。”
“叔叔是说如果爹爹不忙了会来看我们吗？”
楚天佑稍作思忖，颔首应是。
小孩子的眼中乍现精光，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我听邻居家的叔伯婶婶说，我爹已经不在了...”
楚天佑滞了一息，与白珊珊四目相对时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痛心。
范序新站在一旁，一脸茫然，显得格格不入。
“对普通百姓家而言，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白珊珊俊眉微蹙，“因而朝廷有明文规定，对于因服劳役而亡故之人，官府应拨款抚恤其家人，确保其家人衣食无忧。”
白珊珊所言正合楚天佑心中所想，他向她点点头，又对那名孩童道：“小弟弟，你可见过有官府打扮的人到你家给你送银子？”
孩童茫然地摇了摇头。
握在手中的折扇一紧，楚天佑双目微敛。
莫非...当地官员居官饰诈、贪赃纳贿，视民生如草芥？
“天佑哥，在得知事情原委前，我们不如先置买些鞋履衣物送给他吧？”白珊珊握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晃，似要抚平他此刻的怒火。
“也好，”楚天佑长长吐纳一喘，看向珊珊时，眼中的怒气渐渐隐去，微余温涟，“我看前方正好有一家鞋铺，咱们先为...”一顿，看向孩童，“小弟弟，你叫什么啊？”
孩童不假思索：“谢谢叔叔，我叫川语。”
“那我们就为川语买双布鞋吧。”
白珊珊宛然一笑：“好的，天佑哥。”
“珊妹妹，”被晾在一旁的范序新终于能插上句话，“前方正好是敝府经营的范记布庄，我可以让店里的伙计依照川语的身量免费裁几件衣裳，咱们可以先带川语填饱肚子。”
说话间，他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多绕了几步走到白珊珊身侧，交到孩童的手中。
白珊珊抿抿唇，目光撇向楚天佑。
楚天佑慢悠悠地打开折扇，向着白珊珊抿然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不论他此行的目的是真心助人也好，别有用心的讨好珊珊也罢，对这位落魄的孩童来说，皆算是实质的帮助。
白珊珊知晓楚天佑的允诺，笑着对范序新道：“如此，就多谢范哥哥了。”
“哎呀，珊妹妹，你我可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妹，何必与我这般客气！”
——
楚天佑、白珊珊、范序新三人在范记布庄请人为川语裁制好衣裳鞋履后，天已近黄昏。
落日渐入昭昭星野。
楚天佑与白珊珊二人向范序新辞别，范序新望着出双入对的身影，简直恨得牙痒痒。
“楚天佑，要不是你横插一脚，珊珊怎么会不心悦我？”范序新眼如铜铃，死死地瞪着那抹紫衣身影，想到今日他与白珊珊心有灵犀的样子，愈发嫉恨，“看着你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如柳下惠，坐怀不乱！”
范序新唇角斜勾，一声冷笑，计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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