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22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姜沅芷终于等来了南岳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得知怀澈已至帝京城门外，少女呼唤着林姑姑忙为她梳妆打扮。

待一切准备完毕，姜沅芷便带着林姑姑等在了太极宫台阶下，按理来说，将帅回朝首先应该见的人是皇帝，可她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思念的心，想要快一些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二人从午时等到了黄昏，可出来的人除了来议事的官员就再无其他人，询问了门前伺候的公公，却被告知南岳王并没有被皇帝召见，而是从边境回来后便被关进了天牢。

姜沅芷听后如遭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还是林姑姑扶稳了她，趁着没人注意往那人身上塞了一枚金叶，后者收下后摇了摇头，目光可惜地看向面色苍白的女子。

路人甲奴才也是听说的，据前方的将军说，南岳王怀澈疑与西凉军暗中勾结，害得我国足足损失了五座城池，如何处置南岳王，陛下还未定夺呢。

路人甲这不，今日便传唤了许多大臣来商议，也不知道这结果如何。

随着小太监的话语落下，姜沅芷的心一寸寸下沉，如坠冰窖，明明春日如此的明媚温暖，可她只感觉到周身被寒冷侵袭，一点一点，深入骨髓，无人能替。

姜沅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流云殿的，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双耳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满脑子回荡的只有一句话：怀澈勾结外敌，生死尚未不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沅芷眼前才恢复清明，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担忧的林姑姑以及跪了一地的太监侍女。

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姜沅芷挣脱开林姑姑的手，提着裙摆就要朝着外面跑去，方向赫然是怀澈所处的皇宫天牢。

后面跟着追出来的众人连忙出手阻止姜沅芷的步伐，可少女却只是眼含热泪、一脸倔强地朝前走着，全然不顾身旁人的哭喊。

林姑姑公主！奴求您冷静！如今天牢去不得啊！

姜沅芷（回身）那姑姑就要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冤枉吗？！你我心知肚明，天下人谁都可能做出此事，唯有他怀澈，绝无可能！

林姑姑公主！奴知道您担心南岳王，可现下天色已晚，奴明日再为您安排如何？

姜沅芷（顿住）姑姑，当真？

林姑姑当真！

眼见少女终于冷静了下来，林姑姑也骤然松了口气，可看着姜沅芷期待的目光，她却觉得无所遁形，先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了，南岳王叛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人证物证皆在，如今这一难，恐怕是难以逃脱了。

因为怀澈一事，还牵连了平日里许多支持他的官员，南岳王不仅兵符被皇帝收回，就连府上的众人也未能幸免于难，男子被流放，女子则被充为官妓，如今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为南岳王求情，果然是世态炎凉，树倒猢狲散。

可这些话，林姑姑都不敢告诉姜沅芷，单单只是听说怀澈被关进天牢都已经是如此剧烈的反应，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若是告知她事情的全貌，少女又该如何自处。

对林姑姑而言，世间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莫过于就是姜沅芷了，所以她不能让她置身于险境之中，更不能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被打乱，于是她便只能在暗地里好好打点，争取明日让姜沅芷见上南岳王一面。

姜沅芷因为怀澈的事情一夜未眠，内心也在不断地进行自我安慰，怀澈曾经立下累累战功，造福姜国百姓，保国家安宁，看在功大于过的份上，皇帝怎样也不会致他于死地，即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敢闭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外界的消息。

可当她第二天清晨草草梳洗完毕后看到失落而归的林姑姑时，便知道见怀澈一事属实无望了，姜沅芷顿感身心疲惫。

突然间脑内灵光一现，姜沅芷想起了那位高坐明堂的皇帝，不可否认，她对自己这个父皇没由来的抗拒反感，可他是这帝京的主，是这姜国的王，怀澈一事，也全凭他心意。

打定主意，姜沅芷便带着林姑姑快步前往太极宫。

得知姜沅芷求见自己的姜国皇帝一开始还挺欣喜，毕竟这可是自己这位乖女儿第一次来拜访自己，可是转念间想到她是为谁而来，为何事来求自己，黑眸中的笑意便瞬间冷却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威严。

姜国皇帝朕有政务要忙，让她回去吧。

得到回复的姜沅芷虽然心凉，可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公公的建议后，不容置喙地开口，声音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

姜沅芷安乐不回去，父皇若不见见儿臣，儿臣便长跪不起！

里面没有传来声音，像是默许了姜沅芷的举动，少女咬了咬牙，双膝跪地，身旁的林姑姑见状虽然心疼，却还是随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两人依旧没有挪动半分，面对第三次来劝说的太监，姜沅芷也只是无动于衷，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太极宫的宫门，似要将宫门盯穿，好好看一看坐在里面那个冰冷无情的男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了，很快便到了下午，春季多雨，先前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不知何时被阴云遮盖，天空阴沉的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连同人的心，一并缓缓堕入黑暗。

整整一日滴水未进，姜沅芷的嘴唇已经干裂，平日里红润的脸也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可身姿却硬是不肯倒下。

一旁的林姑姑见天气不对，挣扎着起身去拉姜沅芷，可后者无动于衷，见少女这样她心中便更加担忧，语重心长道。

林姑姑公主，再这样跪下去也无济于事，这天儿看着马上就下雨了，淋了雨感染风寒就得不偿失了，咱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好吗？

姜沅芷姑姑，我等得，可怀澈等不得，他在里面多呆一刻，我的担心便多一分，今日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见到皇上。

姜沅芷如此坚持，林姑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转身向不远处的太监借了伞，复又重新回到少女身边。

天空猛然一阵惊雷，一道道闪电划破了空气，半边黑暗都被照亮，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倾盆而下，与此同时，姜沅芷的心猛地一紧，她伸出手紧紧攥住衣服，可却不能缓解丝毫疼痛，反而愈演愈烈。

于是在林姑姑惊恐的目光中，姜沅芷承受不住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上，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少女脸庞上，有些疼，可是姜沅芷却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因为她在黑漆漆的天空中，看到了怀澈…

昏昏沉沉中，姜沅芷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好而又残忍的梦，梦中，怀澈凯旋而归，皇帝当即便为二人赐婚，可在大婚之夜，怀澈却被皇帝派来的人万箭穿心。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面前，入目皆是血红一片，王府中人无一幸免，姜沅芷仿佛就像是一个过客，匆匆忙忙便看完了怀澈的一生。

噩梦惊醒，姜沅芷从榻上惊坐起身，脸颊一片冰凉，而榻边正是跪着在为自己用水润唇的侍女，见她这副模样直接呆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连行礼都顾不得连忙出门大叫着林姑姑。

意识慢慢回笼，姜沅芷想起尚且身在天牢的怀澈，刚下床准备穿鞋却被进来的林姑姑阻止了，后者满眼怜爱，像极了看自己女儿的母亲。

姜沅芷（焦急）姑姑，怀澈呢？！他怎么样了？！父皇放他出来了吗？！

少女一清醒便是问南岳王的事情，林姑姑不敢看姜沅芷的眼睛，因为她实在无从下口，她害怕少女承受不住。

姜沅芷姑姑你说啊！怀澈人呢？！是被皇上削了爵位了吗？亦或是被贬为庶人了？这些身外之物我都不在乎，只要他人平安，我都愿意嫁他！

实在不忍再看少女哀凄的面庞，林姑姑背过身去，声音似乎低到了尘埃里去，可却还是能让人听清。

林姑姑王爷他叛变通敌，被陛下处以，剔骨之刑…

“轰隆”一声，姜沅芷的大脑一片空白，双目毫无神采，瞳孔失焦，有的，只有无限的空洞，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嘴唇下意识地蠕动了两下，却又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林姑姑见姜沅芷失魂落魄的模样，本不欲将星棋交给自己的血书拿出来，可又怕她一时想不开，便只好犹犹豫豫地从怀中掏了出来。

林姑姑这是，王爷写给您的…

少女瞳孔晃动，目光缓缓移到那沾着血渍的手帕上，最终还是伸手接过，展开来看，仔细辨认着血渍模糊的字迹。

那是怀澈的字迹，只有短短三列十三字。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直到此刻，姜沅芷才明白心如刀割是什么滋味，千万柄无形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插入心脏，千疮百孔，血渍斑斑，心口剧痛袭来的同时，还有刺骨的寒冷，比之寒冬腊月的雪天，有过之而无不及，渗透到四肢百骸的冷意让姜沅芷无法呼吸。

她再也无力支撑了，倾倒下去，侧身缓缓倒在床榻上，双手如同至宝般将血书按压于胸口前。

手中沾血带泪的手帕犹如炙热的烙铁，烫得姜沅芷的心愈发疼痛，可她不愿松手，眼角的泪水一颗颗滑落，尽数湮没在柔软的床褥中，无声的哭，比之撕心裂肺，更让人感到绝望。

林姑姑被姜沅芷的模样吓坏了，顾不得礼数便将少女拥入了怀中，想到那郎艳独绝的男子到头来竟遭受了此等酷刑，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姑姑奴知道公主难受，但是公主，奴求求您，大声哭出来可好？您这样让奴可怎么办啊！

林姑姑焦急的声音传入姜沅芷耳中，可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的细雨，无声落泪，任凭林姑姑如何恳求安慰，依然未曾哭出声，亦或是说一句话。

姜沅芷这才明白，原来在自己晕倒前看到的怀澈是真的，在那时，他便已不在人间了，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而怀澈，则永永远远的，离开了她，姜沅芷再也，等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