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以棋定高下,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皆懂棋理。应选是南梁帝选拔优秀棋手的方式。几百人一同对弈,最终留下的不过二十一人。
褚嬴将白球儿领到自己的府邸,高墙白瓦,亭台楼阁,惊的他掉了下巴,失了魂。
白球儿问道“师傅,这就是你府上?果真气派!”
想要在应选中不落下成,褚嬴必须先知道白球儿的棋力,对弈便是最好的途径。
褚嬴吩咐小文备好了棋盘,与长廊上一探究竟。
白球儿平日里看似没心没肺,傻言傻语,可是一到下棋的时候却认真无比,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恭敬不少。
每一招一式都在蓄力,布局,开局便让褚嬴感受了不同凡响的杀机。
如若小白龙的棋是一滩寂静的水,以柔克刚,时光的棋极尽巧思,白球儿的棋便是入秋的肃杀之感,凌厉,难缠,好斗,生猛。
褚嬴感受到许多鲜活的气息,与之对弈也有学习收获之感。褚嬴之前还以为白球儿的水平乃是中等,如今看来却是上成,凭他自己 想必应选也不在话下。
褚嬴估量好白球儿的棋力,也不在犹豫,在最紧要关头,一剑封喉,一招致命。
这种杀机满满,全篇布局的手段褚嬴还是从跟随时光时满满学会的。因为那孩子起先,简直下了一手烂的不成体统的棋,若非如此,他也不用如此费神。
白球儿舒展最后一口气,憋闷道“我输了……真畅快啊!”
他现在更确信自己的选择定然是不会有错的。
“以你现在的水平,参加应选,成功的机会已然很大,即便是如今宫中当值的棋手也不如你!”
白球额瘫在席上“我知道啊,我就和那老板说嘛,我肯定能得那五十两。”
按照规矩,前十名每人赏赐一百两,后一十一人,每人赏赐五十两 应选三年选拔一次,机会难得。
“你以为我只为了那五十两吗?当然不是啦,一个棋手怎么能没有追求,褚嬴,你就是我的追求!”
白球儿望着房檐高高的,而他全身都是干净儿,他下不出褚嬴那样的棋,那种算无遗策,又让人豁然开朗的棋。
“好,既然你是我徒弟,我一定倾囊相授!”
褚嬴微笑,他找到了离开宫后第一个那么至诚的棋手,他很开心。
每年应选都在二月份左右,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白球儿的基本操作就是早起,与褚嬴对弈,然后以千奇百怪的姿态被完虐。
他的心态也在信心满满过后,进入了一段消沉,难道他白球儿这辈子都赢不了一次吗?
褚嬴收录了许多优秀的棋谱 有他自己的对局,也有宫里上成的棋谱 有早年间他求学时与人的对局 他都一一做了标记,其中精彩的部分都做了讲解。
午后白球儿便是捧着一堆书认真详细的看,从中体会真意,这书籍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那是一扇广袤无垠的门。
有许多手法他都不了解,实践过后才恍然大悟,他的棋越发沉稳,虽然依然肃杀,果然 ,狠绝,可也多了巧思,布局,多了很多玄妙的东西。
褚嬴提到,若非一个人的心境有极大的变化,轻易不要改变自己的棋风,一个人的棋风就想一个人的性格,轻易改变不得,就算强行改变,也会适得其反 不仅学不会别人的优点,还会失去自己的优势。
这一点白球儿做的很好,他只在自己的棋风上增加或者减少某些技巧,另外关于心境这种东西,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体悟了。
白球儿与时光不同,他是一个成熟的棋手,他有稳健的棋风,有自己的思考,所以两个月下来褚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交给他的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去沉淀吧!
白球儿闲来无事,总要出门寻觅对手,穿街走巷,找到市井之徒对弈一局,赢多输少,每每结束他都畅快淋漓,或与人攀谈或自己高兴一会儿。
褚嬴看他这样 竟生出一些羡慕,白球儿下棋,心无旁骛,且不为输赢所困扰,索性他的棋才那么果然的吧!以后在心境的提升上也会有康庄大道。
褚嬴给他讲解了一点儿关于应选时要注意的事项,当日还特意将人规规矩矩的送了进去。
“师傅,白球儿去了!”
“嗯”
褚嬴知道应选白球儿没什么问题,只临时想起一个人来,细细叮嘱道“你此次应选上没什么问题,或能争得榜首,唯有一人你许注意,此人名叫徐独一,是一个剑客 ,戴着斗笠,黑丝夹杂白发。”
“徐独一?一个剑客也来应选?”
“他是来下棋的,每年都来,与我也曾对弈过,是个高手,不过很多年前他就说,无意朝廷,快意江湖。”
褚嬴现在还记得那年的情景,虽然他的棋赢了,可是心境却输那人太多,那人只与他下了几盘棋便说道“褚嬴你也是,并不适合朝廷!”
那时候褚嬴正得盛宠,棋力远超常人,自然不明白,可如今想想,倒还真是。真是造化弄人。
等人进了门,褚嬴才带着丫鬟回去。这会儿闲来无事,他倒是想起了一个好玩的事,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回了府,褚嬴就端坐在长廊上画画,日头斜斜的靠近他的脸,他也不觉得刺眼,反而一脸笑意。
“大人,你画的这是什么啊?”
小文吃着一块糕饼,伸长了脖子去看,可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
车不想车 物不像物的。
褚嬴巧妙勾勒,收笔,自觉已有七八分像“这个啊,叫脚踏车!”
那时离开,也只远远的看了几眼,没能骑上脚踏车,倒是十分遗憾。
“脚踏车?脚踏车是什么啊?马车吗?也不像啊?”
小文咬住糕饼 圆圆软软的小脸对什么都有点好奇。
“小文,你去帮我找几个手艺好的木匠来,这东西不一定成,多给人些钱财。”
褚嬴还未吩咐完,小文撒丫子的跑的飞快“好,我知道了,大人!”
婀娜的背影早已有了成熟的韵味。
“这丫头 跑那么快做什么?”
白球儿第一个对手叫余豆豆,长得真如豆子般大小,算是人如其名,可眼神真是凶悍无比,特别是滋出来的那口利牙,像是要把人咬碎吃进肚子里。
白球儿紧张道“兄弟,咋们有话好好多,交流棋艺,可不许谋财害命啊!”
白球儿主要担心的是害命,关键是他自己兜比脸干净,也没有财啊。
余豆豆伸出一根食指 狠狠威胁道“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着你的!”
他的一口白牙又往外冒了几分,白球儿缩在角落里眼神闪躲“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大哥请!”
余豆豆一马当先立在椅子上,手里的棋子占了他半个手掌的错觉,开手天元,着实派头十足。
“大哥你……棋下的很不错嘛?”
白球儿还是一如往常的下在角上,余豆豆第二首仍然放在了中央。
白球儿懵了,我的天,这是什么下发,他心想这人莫不是个隐世的高手,擅长中盘厮杀?
余豆豆跳起来高傲的说道“那当然,虽然我只学了三个月,但是不必说太多,棋道我已然领悟,下赢你不在话下!!!”
“三……三个月???”
白球儿懵了,下了三个月的人是怎么进的比赛?
“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余豆豆拍拍自己的胸脯道“那当然是……银子啦!”
余豆豆的笑仿佛一滩污水,让人反胃,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师傅说,有钱好办事嘛,不想麻烦,我自己也能考进来的!”
白球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师父真有远见!”
余豆豆一听欣然回道“哎,兄弟,你和我娘想一块儿去了,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白球儿再次称赞道“你娘,也很有远见!”
“是吗?兄弟,你说话真好听,我要请你吃饭!”
白球儿的棋落了最后一子,死死的将余豆豆围住,余豆豆已然没了生还的希望。刚刚燃气的希望,在余豆豆低下眉头的一刹那死绝。
余豆豆艰难问了一嘴“我这……这是第一轮就淘汰了?”
“准确的说,是第一盘棋。”
第一轮和第一盘棋的差异还是很大的,就目前来说,离第一轮下完还早的很。
余豆豆瞳孔放大了数倍,不可思议的问了好几遍,终于确认以后,忍不住哭泣“娘啊……!”
白球儿胜了一场,后面几场遇到的棋手也并不是很出彩,水平泛泛,他也不着急,本来第一轮就是要淘汰那些水平不行的人,但即使这这些人,放入民间多半也能被称之为奇才。
另一边小文叫来了几个木匠,都是本本分分手艺人,自从褚嬴给他们看了图纸,他们就开始头疼,这种东西,闻所未闻,似马车,却少了两个轮子,那巧妙的头身,简直一件神物。
他们试着做了几次,全部是失败告终,无奈褚嬴只好自己慢慢的研究,意求类似,不求完全一样,就是做好了,也只能放在屋内玩玩。
小文这丫头,端着糕点在一旁观望,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小文想着反正大人也没什么吩咐,这东西也看不懂,倒不如找小武哥一起去逛街。
小武是府上的小厮,会点功夫,人也机灵,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心慕小文这丫头,无奈这丫头是个死脑筋,逛了这么多次街,竟然一点儿都没发觉。
褚嬴每每想要帮上一把,却无奈于找不到时机。
“大人,我知道了这东西怎么做了!”
“这东西啊,可真麻烦!”
一位木匠大叔看了良久的图纸,失败了无数次后,终于拍案,手上的不停的鼓捣起来,其他的几个木匠就在一旁打帮手,褚嬴喝了一下午的茶,偶尔也上手帮忙,直到夜里,这东西才算做出来。
手艺人便是手艺人,一双巧手,巧夺天工啊,虽然离真实的脚踏车还有一些距离,但光凭简单的图纸就能做出这么神似的东西,果然还是令人叹服的,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能骑,不快,但也足够让褚嬴欣喜万分了。
——
下棋期间棋手不能离开棋院,白球儿休息了两日,迎来了第二轮的选拔,到了第二轮只剩下两百人,这两百人中,选出一百人进入最后一轮的考核,只有二十一个名额,真是一场残酷的厮杀。
白球儿只能打起精神,面对接下来的考验。
穿过层层的长廊,他坐到自己的位置,对面的位置去早已坐了一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白球儿就紧张的不行。
那人戴着斗笠,黑白夹杂的两股刘海,全身一副警戒深沉的氛围。
“徐…独一???”
那人抬头,环顾白球儿全身,似要将人看个透彻“你……认得我?”
休徐独一的手别在腰间,那握扣的手势,恍若腰间有一柄利刃一般,不错,正是徐独一。
“我师傅认得你,他叫褚嬴!”
白球儿谨慎回答,与他对坐,白球儿已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强大的气场,让他喘不过气了。以往高手对弈,他也能感受到强大的压力,一如与褚嬴对弈,整个身心都处在高强的压力之下。
徐独一畅快一笑“原来是他的徒弟啊!听说他离了朝廷,我以为他会想不开,没成想竟然收了个小徒弟!”
“想不开?我师傅好好的,为什么要想不开?”
这人真是师傅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