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聚--蒲甘边境

山洞里，木柴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多少冲淡了一点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

南廷爻坐在小桌前的椅子上，上身向后斜靠，倚在桌沿上。酒已经喝尽了，而酒的味道却从南廷爻身上蒸腾起来，慢慢地氤氲住了整个小空间，也缠绕到了站在旁边的李洛劳身上。

南廷爻仿佛不胜酒意般闭上眼，歪着头，向着李洛劳所站的方向：

南廷爻龙岗，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们的交情，所以，我只能到蒲甘这里来堵你。只要你回了南诏，你是你，我是我，大概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皱皱眉毛的。可是这里是蒲甘，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南诏，你就还是我的龙岗。

李洛劳皱皱眉：

李洛劳你喝醉了，等醒醒酒就回去吧。多大的人了，只会胡闹。

说着，李洛劳转身要往山洞外走，

南廷爻我多大了，龙岗兄，我认识你的时候才12岁，12年过去了，你说我多大了，你都忘了，是不是。

南廷爻笑起来，先是带了几分自嘲，几分懊恼，后来转为几不可闻的抽泣，他弯下腰，把脸藏在腿上，身体轻微地抽动着。

李洛劳看着他俯下身后，那头湿漉漉的黑发顺着他的肩向前滑去，发梢几乎扫到了地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帮他挽起那缕头发，可是刚把手伸出来，就硬生生地顿住了。

习惯了，这种习惯他用了很久试图改掉，他也几乎以为自己改掉了，可是见到南廷爻的时候，却习以为常地做了出来。

李洛劳收回手，可是却收不回自己的目光。他的眼睛随着南廷爻的抽泣在他身上颤动，像中了什么咒语，左左右右，就在南廷爻的肩背上移动，怎么也挪不开。

他知道现在是安全的，只要周围没有人，只要南廷爻不知道，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看着这个12岁就认识了他的男孩。

他当然不是个孩子了，12年过去了，南廷爻已经从一个羞涩的小男孩长成了玉树临风的青年。这些年，李洛劳和南廷爻很少见面，但关于南廷爻的各种消息，每天刮风似的往他耳朵里灌。

南诏人都知道，镇威将军府有两个公子，大公子南廷烨是个谦谦公子，而二公子南廷爻是个公认的疯子。南二公子从15岁开始领军平乱，杀人如麻，平日里难得和谁露个笑脸，笑颜一展之后，十有八九会有人头落地。所以不少读过书的汉人小姑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俏阎王。

南二公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娶妻生子，镇威将军府在南诏一手遮天，多少人家想把自家女儿嫁到将军府里来，说亲的保媒的，把将军府的门槛都踩平了。有意思的是，无论是知书达礼的汉家女儿，还是泼辣俏皮的土著佳人，这位二公子统统看不上，于是这婚事就一天一天耽误了下来，久而久之，大家都道南家二公子眼光太高，也就把那高攀之心慢慢淡了下来。

后来，有好事者做了一番分析，将军府的大女儿进宫当了皇帝的妃子，大公子娶了东安诏首领的女儿为妻，那么二公子的婚事必定也不会寻常，要么是在等着大梁的皇帝赐婚，要么就是要在京中高门显宦的女儿中选择合适的，这样的姻缘对镇威将军府才是最有好处的。

李洛劳最初听到这些街头巷尾的八卦之谈时，也在心里替南廷爻盘算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高手在民间，这些平头百姓倒很有官场智慧，给镇威王府安排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可是这些传闻从南廷爻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流传，一直到现在，许多年过去了，既没有见到皇帝有什么赐婚的意思，也没听说将军府和京中哪位重臣走动频繁。

于是李洛劳开始有点忧心，南廷爻小时候是个善良乖巧的孩子，是怎么成为别人口中的俏阎王的，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