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顾飞说。
照片不少都是桥和夕阳，从光线能看得出来，顾飞差不多是一下午都在这儿待着，拍了很多，有风景，还有从桥上走过的人。
顾飞的照片拍得很专业，构图和色调都透出一股暖暖的气息，如果不是现在他人就站在这个地点，吹着老北风，只看照片还真是跟坐暖气片上边儿晒太阳似的舒服。
再往前翻过去，照片应该就不是今天的了。
拍得很多都是街景。
树和旧房子，雪堆和流浪狗，落叶和走过的行人的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每天都能看见却会视而不见的东西。
正当他觉得这样的照片应该就是顾飞的拍照风格时，一张明亮阳光下顾淼弯腰抓着滑板从空中一跃而过的背光照片让他忍不“啊”了一声。
“嗯？”顾飞正趴在桥栏杆上抽烟，听到他的动静转过了头。
“这张真有感觉啊，顾淼太帅了，”贺朝把照片转过去对着顾飞，“小飞侠。”
顾飞笑了笑：“抓拍的，她飞了十几次才出了这一张。”
贺朝盯着他多看了两眼，顾飞这人挺不好概括，平时一副不关我事天外飞仙话题终结者的样子，但他和顾淼在一起的时候，或者提到顾淼时又会显得很温柔。
特别慈祥。
贺朝想起了顾淼的毛线帽子。
慈哥手中线……
这个场景居然还有配乐。
“你手机响了？”顾飞见他有点懵逼，提醒到。
贺朝拿出手机和顾飞一样靠在扶手上，也不避着顾飞：“爸。”
“朝儿啊，你已经在那面上过课了是吧！还行吧？”里面是个很粗广的男人声，顾飞多看了一眼，“诶，等会儿啊，我马上就过去……贺朝，你爸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有本事就一直在哪里跌着””丢下这句话，朝爸就挂电话了，贺朝看着逐渐变黑的天，“你要是有本事，就一直在那跌着”。
“抽吗？”顾飞递给贺朝一根烟。
贺朝看着顾飞手里的烟，拿了过来，不过没抽，“我在戒烟。”
贺朝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棒棒糖，“吃吗？”
顾飞接了过去，“回去吗？一块儿吧！”
“开车吗？”贺朝问。
“……我走过来的。”顾飞看了他一眼。
太阳一落山，气温就降得厉害，他俩顶着老北风一路往回走。
走到一个路口，他们便分道扬镳了，贺朝走在路上，不知在想什么，旁边跑出来几个人贺朝一时不查，手上被划了一个小口子，贺朝回过神，将偷袭的几人打倒在地，贺朝仔细观察了那三人的面貌，“杨三好让你们来的？”
贺朝之前就察觉到杨三好可能跟社会上的一些人相识，没想到竟然这么广，竟然能伸到这里……
贺朝不知怎么想的，就回到了顾飞家的小超市。
上回不是好鸟坐着的那块空地，现在放着个小桌子，桌上的电炉烧着，一锅冒着热气儿的……大概是羊肉汤，他闻出来了。
顾飞正在给顾淼盛汤。
而正对着门的位置上，还有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
除了年纪差距有点儿大之外，这仨人看着跟一家三口似的，让贺朝顿时觉得自己出现得非常不是时候。
“你……”顾飞一扭头看到他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
“啊？”贺朝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己的手，“没事儿，就一个口子。”
“你朋友？”那个女人看着顾飞问了一句。
“嗯。”顾飞站了起来，走到了贺朝跟前儿，目光往下落到了他手上。
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怎么……”
“药箱。”顾飞回头说了一句。
“嗯。”她快步走进了那个小屋里。
顾淼还坐在桌边没有动，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勺，眼睛瞪得很大，有些紧张地看着这边。
贺朝注意到顾飞往旁边稍微移动了一下，挡在了顾淼的视线中间，他赶紧把手往后藏了藏。
“进里屋。”顾飞说。
【贺朝快步走进了小屋里，那个女人已经拿出了药箱，看到他进来，轻声问：“手？”
“嗯。”贺朝应了一声，“没事儿，姐你别管我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去吃饭吧！”
“一只手多费劲啊，”女人笑了笑，“我帮你处理快一些。”
“刀伤？”顾飞进来问了一句。
“算是。”贺朝犹豫了一下，松开了一直抓着毛衣的手。
这一松手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毛衣上已经染上了一大片血迹。
“你……”顾飞皱着眉看看他的手，又往毛衣上看了一眼，对那个女人说，“要不我来吧。”
“没事儿，我还能被这点儿伤吓着么，”女人笑了笑，推了他一下，“你去陪着二淼吧，我看她刚很紧张。”
“……嗯，”顾飞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给他俩介绍了一下，“我同学贺朝，这我姐，丁竹心。”
“叫我心姐就行，”丁竹心笑笑，拉过了贺朝的手，“我看看……伤口好像挺深啊……”
“是吗？”贺朝应了一声。
竹心？这名字起得不怎么样，竹子的心是空的。
“我先用生理盐水帮你冲一下，”丁竹心说，“一会再用碘伏。”
“嗯，”贺朝点点头，“谢谢，心姐，麻烦你了！”
“别客气啊。”丁竹心笑着说。
屋里温度高，身上很快就暖和起来了，但伤口的疼也像是苏醒了似的开始往里钻着疼。
丁竹心帮他把手上的血冲干净之后他发现这口子不算大。
顾飞的姐姐姓丁？跟妈姓么？
“你是顾飞的姐姐？”他问了一句。
“不是亲姐姐，”丁竹心笑了起来，“他叫我姐姐，我以前住他家楼上。”
“哦。”贺朝也笑了笑。
“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是我的跟屁虫，”丁竹心给他涂了碘伏之后，从药箱里拿了纱布盖在伤口上，“只能先这样了，包一下，晚点儿再让大夫看看吧。”
“谢谢。”贺朝站了起来。
“怎么老谢啊，”丁竹心把东西收进药箱，“我给大飞处理伤口他从来没说过谢谢呢。”
他进来之后，丁竹心虽然没跟顾飞说几句话，但能感觉得出来他俩很熟，特别是丁竹心侧过脸之后贺朝看到了她耳垂上有一个小音符……
姐姐？啧。
没想到顾飞还好这口，这女的看着怎么也得大个四五岁的。
“你是大飞同学啊？”丁竹心说，“我好像以前都没见过你……不过他跟同学来往也不多。”
“我刚转来。”贺朝说。
“这样啊。”丁竹心看了他一眼。
“好了没？”顾飞推开门。
“好了，”丁竹心说，“一会儿张大夫过来了再去看看吧。”
“伤口深么？”顾飞又问。
“就划了一下能有多深，没什么事，不用担心。”贺朝说。
“二淼让我问朝哥吃饭了没？”顾飞往外面看了一眼。
“我一会儿回去吃，我……”贺朝道。
“那正好一块儿吃，”丁竹心说，往外走的时候手在顾飞肩上很自然地扶了一下，“我还说今天羊肉买多了他俩吃不完呢。”
“不方便吧？”贺朝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什么不方便？”顾飞没明白他意思，但下意识地跟着他降压了音量。
“那个……”贺朝很快地往丁竹心背后瞟了一眼，“你姐。”
顾飞愣了愣，接着往门框上一靠，嘴角带着笑：“哦。”
“哦？”贺朝看着他。
“没什么不方便的，二淼不也在么，”顾飞进屋从柜子里拿了件毛衣扔到床上，“换一下，她会怕。”
顾飞出去之后，他拿过毛衣看了看大小，差不多，于是换上了。
然后又低头研究了一下，这毛衣该不会是顾飞自己织的吧……
“要帮忙吗？”顾飞在外面喊了一声。
“不用！”他赶紧回答，把换下来的衣服叠了一下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一走出小屋，立马闻到了店里弥漫着浓浓的羊肉汤香味，蒋丞顿时就觉得饿得心里都发慌了。
“香吧。”丁竹心正往碗里挨个盛汤。
“嗯。”贺朝走过去，在小桌子边儿坐下了。
“我还第一次看二淼要留人吃饭呢，就俩月没见，进步这么大，”丁竹心往顾淼碗里夹了两块羊肉，“贺朝你是不是转来挺长时间了？上学期吗？”
“这学期，心姐，我自己来就行，你不用忙了。”贺朝见丁竹心要给自己端急忙接过来说。
“啊，”丁竹心看了他好几秒才笑着把一碗汤放到了他面前，“真意外。”
顾淼一边喝汤，一边偷偷地往贺朝缠着纱布的手上瞅。
“已经没事了，”顾飞抓住贺朝的手，递到她面前，“你看。”
贺朝伤的是右手，但贺朝是左撇子，所以并不妨碍做事。
顾飞意外的看了一眼贺朝的左手，本来以为他是因为右手受伤了，才用左手吃饭，现在看来不是……不过他记得之前他写字的时候也用的是右手……？
顾淼很小心地在他手上轻轻碰了碰。
“撒手，”丁竹心拍了顾飞手一下，“人手有伤呢，抓这么猛。”
“不急么？”顾飞偏过头看了看他，“我感觉你眼睛都饿直了。”
“滚。”贺朝拿了他的筷子夹了块羊肉放到嘴里。
大概真是饿了，这羊肉顿时空降他最近两年吃过的美味食物前三名。
丁竹心回来的时候看到贺朝手里的筷子，愣了愣，把洗好的筷子放到了顾飞面前，轻声说：“我走了啊。”
“嗯。”顾飞站了起来，从收银台后面拿过了她的外套。
“心姐要走了吗？”贺朝也站了起来，笑着道。
“你们吃吧，多吃点儿，”丁竹心笑了笑，穿上外套，“我减肥呢。”
贺朝看了一眼顾淼，“小顾淼，吃饭吧！我去送一下你心姐？”
“不冷么？”顾飞从兜里掏出了摩托车的钥匙。
“我飙车的时候你还忙着小升初呢。”丁竹心拿了钥匙转身走出了店门。】
顾飞在门口看了一眼，贺朝出来了，回来：“不用送了。”
贺朝见丁竹心走了，问：“顾飞，那是你对象，眼光不错呀！”
丁竹心很漂亮，而且是那种并不张扬也不具备攻击性的漂亮，按说这样的长相他在路上碰到了还会多看两眼。
顾飞道：“她是我姐，你想多了，手怎么伤的？”
贺朝看着顾淼，知道不能在小顾淼面前说着些，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咬的。”
顾淼看着他，愣了愣之后笑了起来。
“牙口不错，”顾飞点点头，“还是要学会爱惜自己，以后下嘴轻点儿。”
贺朝冲顾淼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汤。
“你一会儿回去么？”顾飞又问。
“回呀，为什么不回。”贺朝有点疑惑，“我在你一开始给我说的地方租的房子，还不错，如果不出意外，之后一直到高考，我会一直在那里住着。”
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屏幕。
是顾飞的好友请求。
小兔子乖乖。
“这是你？”他把手机对着顾飞。
“嗯，可爱吧。”顾飞说，一脸平静。
贺朝：“是挺可爱的，跟我妹用的名差不多，他的是叫“软小乖乖””
通过了请求之后他又看了一眼顾飞的头像，跟昵称很搭，是个绿色的兔子，没判断错的话，看这画工和用色，作者应该是顾淼，“这头像顾淼画的吧？”
顾淼在一边儿点了点头：“你还有妹妹？”
贺朝点点头，“不过她在国外，我们已经十年没见过了，他跟我妈一块儿生活。”
店门响了一声，被人拉开了，接着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缝。
他往那边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个时间过来买东西很正常，掀一角帘子跟偷窥似的干嘛呢……
没等他想明白，顾飞已经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跳了起来。
“哎？”贺朝愣了，举着手机看着顾飞冲了出去，抓贼？
贺朝站起来准备跟出去，正想跟顾淼说不要出来，低头一看，顾淼居然正低头吃着饭，就好像身边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我去看看。”贺朝说了一句，转身也跑了出去。
刚一出店门，就看到顾飞抓着一个正拼命挣扎的男人的衣领。
年久失修的路灯光线有些扑朔迷离，他只能看清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了件乡非款的皮衣，紧身裤把细腿裹得跟两根牙签似的，看着让人犯恶心。
“你干什么！撒手！”那男人抓着顾飞的手使劲拽，但无论从身高还是力量上都明显不是顾飞的对手，折腾了半天顾飞连动都没动一下，他只能又喊了一声，“你撒手！”
“我跟没跟你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顾飞压着声音问。
“你以为你谁啊？我管你说没说过，说过怎么着？”男人把脸凑到他眼前，带着挑衅，“我现在就在这儿呢，你看见我了吧？怎么着？你……”
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排列完，顾飞抓着他衣领往旁边的树上抡了过去。
这男人就跟个空心布偶似地脸冲前地整个人砸在了树干上。
“嘭”的一声。
贺朝感觉自己的眼睛都随着这一声响放大了一圈，他第一次知道肉身撞木头上能有这么大动静。
这一声响过后，世界安静了。
那个男人贴着树站了两秒钟，慢慢顺着树干出溜下去，跪在了地上，然后往边儿上一歪，倒那儿不动了。
盯了一会儿那人一直没动，他又转回头看着顾飞，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人虽然瘦，个儿也不高，但毕竟是个男人，就这么被顾飞一胳膊甩树上了，放个慢动作也就能放出两三秒来……
“进去，”顾飞看了他一眼，往店里走过去，“不冷么你？”
“这谁啊？”贺朝回过神来，“扔那儿不管了？冻死了怎么办。”
“冻死了杀你灭口啊。”顾飞笑了笑。
贺朝看了一眼“喂，”他跟着顾飞进了店里，瞪眼看着顾飞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当着顾淼的面又不好直说，只能隐晦地提醒，“那个……真不管了？”
“放心，没事儿，”顾飞看了他一眼，“一会儿起来自己就走了，最多鼻梁要修一下……你还挺善良，你跟猴子那几个碰上的时候怎么没担心。”
“我把他们……”指着门边，选择了半天的用词，“弄睡着了吗？”
顾飞看着他没说话，但能看出脸上强压着的笑容。
贺朝坐了下去，“当初跟猴子对上，他们不是不知道是我做的吗？而且……”贺朝看了一眼顾飞。
顾飞低头继续吃饭，他也没再说别的。
也许是环境不同，他从小成长的环境让他无论多让人不省心，但始终会有个“度”，而顾飞，看看这破烂老城区，看看身边的人，这种事没准儿根本没人有什么感觉。
门外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咒骂声，听动静应该就是睡着的那位醒了。
贺朝松了口气，没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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