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二）

宴会逐步进入尾声，一位管事的女子站了出来，先是说了些客套话，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接下来，我们会邀请选票中得票最多的几位上来，进行最后一次选票。”

被叫到名字的人依次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其中也包括了斐苑。

斐杏正尝着摆在盘中的红豆酥，冷不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纷纷把视线转过来的人，淡定地把最后一口红豆酥放入嘴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擦了擦，走了过去。

斐苑在一旁笑道:“看来洛小姐的人气也很高啊。”

斐杏谦虚地摇了摇头，又夸了几句赞美，才应付了过去。

其实她也有些纳闷，明明自己已经尽可能地远离人群里，可为什么还会被选到。

但再继续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斐杏暗自注意着一旁被选到的人，发现居然几乎都是较为熟悉的面孔。

站在身旁的斐苑，脸色有些僵硬的紫珊，还有一个却不认识，只听得有人称她为惠姑娘。

惠姑娘似乎是注意斐杏在看自己，微微转过头，对着斐杏露出个笑，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吵。

美人一笑，理应是件赏心悦目之事，但斐杏没有感到任何兴奋与享受。

她从这位惠小姐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紧接着便是表演才艺的环节，斐杏被安排在最后一位。

歌声渺渺，舞姿翩翩，的确是令人感到视听上的双重享受。

若她不是表演者的话，斐杏相信自己会乐意观赏这个宴会。现在，她却没了这个心思。

待惠姑娘出场时，眉眼间带了一抹困意的女孩缓缓抬眸，勉强打起了精神。

一张上好的宣纸被缓缓铺开，惠萱右手执笔，笔尖在旁边的小童磨好的墨中蘸了蘸，原本白色的芯子在那一刻瞬间染上了饱满的暗色。

纤纤玉手轻移，手下墨色染抹，在纸张上勾勒出一座黛山，随后是一条气势磅礴的河流围着山峦奔向远方，几只大雁扑扇着翅膀，亦是朝着远方飞去。

惠萱手往下移，只见纸张的边缘处便增添了几块形状不一的怪石，使画面更加立体了些。

中间点了一滴墨汁，随后一位穿着蓑衣的老人坐在船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似乎是在钓着鱼。

整幅画做完，旁边便传来一阵惊呼声，人们都在惊叹着这画作的精致，对惠萱的拥护声便也更高了些。

斐杏自然也是看到了这幅画，虽然不错，但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不料，这位惠姑娘却向她走来，问:“不知洛小姐对我这幅画感觉如何？”

斐杏道:“十分逼真，让在下自愧不如。”

惠萱捂着嘴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曾听说你对于绘画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见道，还特请你在众人眼前帮我看一看可有改进之处？”

对方的话听起来明显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斐杏语气淡漠，似乎并没有被激怒:“那我便，来改改这画的不足之处。”

她抬起脚，朝着摆放着画的地方走去。

惠萱看到女孩这幅淡然的模样，表情不禁一僵，但又笑道:“那我便等着看看洛姑娘的最后成品了，希望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她这话又勾的众人眼巴巴地朝着斐杏看去，讨论声又大了些。

斐杏没理，只是盯着下方的画数十秒，迟迟没有动手。

有人不依了，叫嚣道:“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下去！”

“就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惠小姐那么天赋秉然的，现在认输了不算丢人！”

“这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怎么选上来的啊？”

“我来这里可不是来看一个木头作画的，这给我急得，还是赶紧下去吧。”

……

喊叫声中，朋友对着盼声道:“惠萱这是特意给这位姑娘一个下马威。”

盼声皱眉:“她这性子，真的是，不知道让人该怎么说才好。”

朋友好笑道:“这还不是被你们给惯出来的。”

惠萱的父亲是这儿的盐商大户，和盼声的父亲是朋友，经常找盼声玩，在那群人眼中是公认的青梅竹马。

盼声无奈道:“你别瞎说。”

他看着身处舆论中间的女孩，担忧道:“不过她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希望这位姑娘能抵得住。”

“不劳二位担心，这点小事她还是能撑得起的。”

两人小声讨论之暇，一阵略微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盼声转头望去，只见少年立在身后，手中的折扇挡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狭长的眼眸。少年看着惠萱，眼角悄然翘起，似是不屑，又似是嘲讽。

盼声问少年道:“这位公子认识台上这位姑娘，可知道她有何法子？”

洛伏雨有些莫名道:“她有无法子我又如何得知，上去比拼的人又不是我？”

朋友有些急了:“那你刚刚还那么笃定！”

盼声拦着人，道:“那这位公子为何如此笃定台上那位姑娘一定会撑过去？”

掩在折扇下的唇角弯了弯，洛伏雨低声笑道:“一种猜想罢了。”

盼声及朋友:……

这个理由说的真好，我居然无言反对。

盼声憋红了脸，道:“这不就是靠赌吗？”

台上。

斐杏终于动了，抬起手让人端了一碗清水过来。

带着沉重墨色的笔尖缓缓沉入清水中，丝丝墨线融入，像潺潺绵绵的丝线，不一会儿便把水染成了浓浊的墨色。

斐杏觉得差不多了，将笔尖在碗前靠了靠，随后在宣纸上的上方勾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

她画的很认真，笔尖一直在晃动着，淡淡的墨色在纸上的空白处不断晕染着。

周围的人还在嗤笑:“画的什么鬼玩意儿，真是连三岁婴孩都不如……”

下一秒，那人突然哑了声。只见他伸长了脖子，整个身子就差要趴到画上去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咽下之前还未说完的话，对着那幅画还揉了数次眼睛，直到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呆呆道:“怎，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