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雾还未散尽,议事厅内已聚齐了人。蓝启仁坐在主位,神色凝重地展开一幅泛黄的卷宗:“青州城外近来怪事频发,有村民报称夜间常闻鬼哭,田中作物无故枯萎,更有孩童夜半被拖至荒庙,醒来后只说见着青面獠牙的‘黑影’。”
魏无羡指尖敲着桌面,挑眉道:“听着倒像是积怨成魔的邪祟,不过能让孩童安然归来,倒不像穷凶极恶之辈。”
蓝忘机点头附和:“需查明根源,不可贸然动手。”他目光扫过众人,“此次下山,以探查为主,若遇凶险,以保全自身为要。”
魏宇轩站在魏无羡身侧,闻言往前一步:“我与兄长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他虽年少,却已显露出沉稳,看向魏无羡的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依赖。
温晁嗤笑一声,抱臂靠在柱上:“一群毛头小子凑在一起,别到时候被邪祟吓破胆。”话虽刻薄,脚下却没动,显然早已默认同行。
薛洋把玩着手里的糖,笑得漫不经心:“温大公子要是怕了,留在云深不知处抄家规也不错,正好让蓝老先生教教你什么叫‘口下留德’。”
“你找死!”温晁猛地站直,腰间佩剑险些出鞘,被温情一把按住。
“好了。”温情声音清冷,目光扫过争执的两人,“正事要紧。温宁,备好符箓和伤药,半个时辰后出发。”
温宁讷讷点头,飞快地往药箱里塞着瓶瓶罐罐,指尖触到一瓶新制的金疮药时,悄悄多放了两瓶——上次魏无羡帮他挡过一击,手臂划了道口子,他总记着。
下山的路蜿蜒曲折,晨光透过树叶洒在青石路上,碎成一片斑驳。魏无羡走在最前,手里转着陈情,时不时回头喊一声:“蓝湛,快点!你看那棵歪脖子树,像不像上次被你罚跪的那棵?”
蓝忘机无奈跟上,耳尖微红:“魏婴,正色些。”
魏宇轩跟在后面,看着两人互动,偷偷憋笑。薛洋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你哥和蓝二公子,天天这么腻歪?”
魏宇轩瞪他一眼:“要你管。”心里却忍不住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温情姐弟走在最后,温宁几次想跟魏无羡搭话,都被薛洋半路截胡。薛洋一会儿指着路边的花问“这是不是你上次给病人敷的草药”,一会儿又拿起块石头问“这硬度能刻符咒吗”,温宁被问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魏无羡早已走到前面去了。
傍晚时分抵达青州城,找了家客栈歇脚。刚坐下,就见掌柜的唉声叹气,魏无羡递过一坛天子笑,笑着打听:“掌柜的,听说城外闹邪祟?”
掌柜的眼睛一亮,接过酒坛打开,猛灌了一口才道:“可不是嘛!就城南那片荒庙,前阵子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邪门了。我家小孙子前天去那边掏鸟窝,太阳落山还没回来,急得我们全村人去找,最后在荒庙供桌底下找着了,抱着个破瓦罐发抖,说有黑影摸他脸。”
“破瓦罐?”魏无羡挑眉,“什么样的瓦罐?”
“黑不溜秋的,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好像还刻着字,不过磨得看不清了。”
蓝忘机立刻起身:“去看看。”
荒庙在城外三里处,残垣断壁间长满了杂草,月光透过破洞照在供桌上,正好落在那个黑瓦罐上。瓦罐果然有字,魏无羡凑过去细看,指尖拂过磨损的纹路:“是‘安’字……这罐子像是陪葬用的。”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忽然卷起,吹得供桌布猎猎作响。温晁拔剑出鞘:“来了!”
黑影从梁上窜下,速度快得像道闪电,直扑离得最近的魏宇轩。魏无羡眼疾手快,甩出张符咒,金光闪过,黑影被逼退三尺,显露出原形——竟是个穿着破烂长衫的少年鬼魂,眼眶淌着血泪,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
“别伤他!”温情忽然开口,“他身上没有戾气,怨气也极淡。”
少年鬼魂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到温情时,竟愣了愣,血泪模糊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温宁这时忽然轻呼一声:“这玉佩……像我家丢的那块!上面刻着‘宁’字!”他从怀里掏出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多了个缺口,“小时候我跟哥哥玩捉迷藏,把一对玉佩摔碎了,他的那块……后来找不到了。”
众人皆是一惊。温宁的哥哥,不就是多年前夭折的那个孩子吗?据说当年温家内乱,那孩子被掳走,再也没找着。
少年鬼魂看着温宁手里的玉佩,忽然发出呜咽声,手里的半块玉佩与温宁的那块拼在一起,正好严丝合缝。他慢慢抬起手,指向庙后那棵老槐树,像是在指引什么。
众人跟着走到槐树旁,蓝忘机用避尘劈开浮土,竟挖出一具小小的骸骨,身上还穿着件褪色的锦袍,正是当年温家孩童的服饰。
“是……是哥哥。”温宁蹲下身,声音哽咽,“他们说你跑丢了,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少年鬼魂飘到骸骨旁,轻轻抚摸着锦袍的边角,脸上的血泪渐渐褪去,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他看了眼温情,又看了眼温宁,最后望向魏无羡和蓝忘机,像是在道谢。
魏无羡叹了口气:“执念太深,是放不下你们吧。”
温情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下超度经文,温宁颤抖着念出来。少年鬼魂听着经文,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微光,钻进了那对拼合的玉佩里。玉佩发出一阵温润的光,随即恢复了原样。
荒庙的阴风停了,月光变得柔和起来。温宁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眼眶通红,却带着释然的笑。温情拍了拍他的背,眼底也泛起湿意。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薛洋把手里的糖递给温宁:“吃吧,甜的。”温宁愣了愣,接过来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的涩意淡了许多。
魏无羡走在蓝忘机身边,轻声道:“原来这邪祟,只是想让人找到他。”
蓝忘机点头:“世间大多怨魂,皆因执念未消。”他侧头看魏无羡,“若有朝一日我成了这般,你……”
“不会的。”魏无羡打断他,语气笃定,“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成这样。”
月光下,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光。蓝忘机看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魏宇轩看着前面交握的手,偷偷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薛洋撞了撞他的胳膊:“哭什么,以后有你哥受的。”
魏宇轩瞪他:“要你管。”
远处的青州城灯火渐亮,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所有阴霾。这趟除魔之行,没见多少凶险,却解开了多年的心结。或许,所谓邪祟,不过是没被好好告别过的灵魂,而所谓同行,就是有人陪你在月光下,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故事,轻轻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