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惩处（下）

那是多么遥远以前的事情，皇帝无暇去回忆，皇后却是愣了愣，旋即抿嘴沉默。

皇帝见她不知悔改，还攀扯他人，沉痛道：“侧福晋当日对纯元皇后大不敬，纯元皇后才罚她下跪认错，何况纯元皇后从不知侧福晋有孕，也是事后才知。而你明知莞嫔身怀龙裔！”他顿一顿，口气愈重：“朕瞧着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莞嫔若真有错你换个法子罚她有何不可，非要捱到正午日头最毒罚跪于人的时候！可见你心思毒如蛇蝎，朕身边怎能容得你这样的人！”

华贵妃自入侍以来从未见过皇帝如此疾言厉色，半晌才大哭起来，“皇上！臣妾承认是不喜欢莞嫔，自她进宫以来，皇上您就不像从前那样宠爱臣妾了。并且听闻朝中甄氏一族常常与我兄长分庭抗礼，诸多龃龉，臣妾兄长乃是于社稷有功之人，怎可受后辈的气！便是臣妾也不能忍耐！”

皇后又是怒又是叹息：“你真是糊涂！朝廷之中有再多争议，咱们身处后宫又怎能涉及。何况你的兄长与莞嫔阿玛有所龃龉，你们更要和睦才是。你怎好还推波助澜，因私情为难莞嫔呢？枉费皇上这样信任你，让你代管六宫事宜。”

华贵妃一向霸道惯了，何曾把皇后放入眼中，也不看皇后，只哭诉道：“臣妾是不满莞嫔处事嚣张，可是臣妾真的没有要害莞嫔的孩子啊！”她哭得伤心欲绝，“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会如此狠心呢！”

她一语触动皇帝的柔肠，皇帝本来厌恶鄙弃的眼神骤然一软，伤痛、愧疚、同情、怜惜、戒备，复杂难言。

良久，他悲慨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也是身受过丧子之痛的人，又怎么忍心再加诸在莞嫔身上……”皇帝连连摆手，语气哀伤道：“去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之位，降为妃，去协理六宫之权，非诏不得见。”

华贵妃如遭雷击，待要哭泣再求，皇帝已不再耐心，质问道：“莞嫔何辜？六宫妃嫔又何辜？要陪着莞嫔一同曝晒在烈日下？淑贵妃病中不得安宁？！你也去自己宫门外的砖地上跪上两个时辰罢。”转身再不看她一眼，直到她被人拖了出去。

皇后看着她被拖出去的身影，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不过莞嫔的肚子没能弄掉，于她而言终究是个麻烦。

仲夏时，储秀宫中的窗纱一例换了云雾白的蝉翼纱，远远望去桃红柳绿皆似化在锦水中一般蒙胧，更添了江南烟雨景致，连殿中亦愈加透亮起来。

富察芳仪听着门外宫人迎驾，不由一愣，皇帝这时不应该陪着甄嬛么？

然而再多疑惑，她也只能等皇帝解答了，富察芳仪亲手奉上一盏茶水：“臣妾看您刚才在碎玉轩一直安慰莞嫔，未曾用膳，不妨先用些糕点垫垫。”

皇帝接了茶杯，只拿在手中，微低着头。富察芳仪见皇帝来了，也不拘着两个孩子亲近皇帝，皇帝一低头，就看就正努力往自己身上爬的弘冕，将手中茶杯放下，双手小心护着孩子，“朕是不是许久没来看冕儿了，他好像又长了几粒乳牙。”

富察芳仪掩唇笑道，“不过十几日而已，小孩子长得快。”

皇帝见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心里的难过总算消散了许多，他认真看着富察芳仪道：“你很好。为朕生下两个孩子，又能打理好后宫，叫朕放心。若不是你病中还撑着身体去翊坤宫主持，莞嫔这胎未必能保得住。”

“得君之信，担君之忧。皇上在前朝辛苦，回到后宫自然是要清清静静，舒舒服服的，臣妾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富察芳仪谦逊垂下头。

“皇后身体不好、敬妃虽有协理后宫之权，但脾气太过温和、华妃又过骄，你这样才是最好。”皇帝难得流露脆弱，想和她说说贴心话，只有在储秀宫他才感受到可贵的安宁，只希望夏至榴花在此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