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犹记阿聆拜师之时。
彼时,上古方才拜入白玦门下七日。
上古自小敬仰白玦,此番拜师,天启直觉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更有甚者,道是便于上古求学,白玦竟命令她迁入长渊殿居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会不会干柴烈火?
天启不甘人后。
他不甘心,与上古相处千万载,她从未青眼以待。
反倒是白玦。
他分明从不曾留心过上古的学业,眼下反倒是诓骗得炙阳将上古托付于他。
高高在上的主神永远不会低头看看脚下的臣民。
可是,天启也是尊贵的真神。
何以千年真心不得正果呢?
是以,他询问阿聆:
天启远天之外路途遥远。
天启况且,及时姑娘拜见了东君,也未必司管什么好差事。
天启恰好本座膝下缺个弟子,姑娘不若留下来。
他不过随口一提,孰料阿聆竟郑重其事地稽首行礼:
楚扬聆真神抬爱,扬聆感激。
楚扬聆扬聆感念真神救命之恩,又仰慕真神德行,惟愿一世尽孝真神膝下。
她眸光诚挚,裹挟三分火热。
天启自是为之动容。
少年轻狂时分,他历经许多。
游丝飞絮或贪恋他的地位,或爱慕他的美貌。
当中无有一人曾用这般澄澈的眸光回视他的审视。
少女一双杏目既清冷又火热,既淡泊又急切。
于是,水到渠成,他收了徒。
起初,天启不过攀比。
然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究沉沦其间。
情真意切的少女比之旁人更加了解他的内心。
她讨好、卖乖,却谨慎地拿捏分寸,生怕过犹不及似的。
她聪明伶俐、体贴入微。
经年时光,天启庆幸她守候身旁。
眼下,追忆过往,天启却心如刀绞。
他深知,他错了。
自打一开始,他们之间便是大错特错。
之于非凡的真神天启而言,纯真的少女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将她当作上古的替代品,豢养在身边聊慰苦思。
之于无情的妖神天启而言,无知的少女只是一个替死鬼。
他将她当作上古的替死鬼,好像一只待宰的猪羊一般,等待时机赴死罢了。
眼看着少女惨白的唇瓣和紧阖的双眸,天启直觉万箭穿心。
倘若不是他,倘若不是他,倘若不是因为他他一念私欲,她现下必不会沦落至此。
了无生机,好像死去多时。
天启一息三叹。
他执起阿聆皓腕,再度为之把脉。
微弱的跳动昭示少女依旧活着。
只是,这回与初遇不同。
少女没有了从前那般蓬勃的生命力,她绝望之至,似乎一心求死,仅靠天启源源不断灌输的精纯灵力吊着一口气。
天启肝胆俱裂。
他知晓,她必定失望透顶。
因为他毫不留情地亲手将她推入阵眼。
她奉若神明的师尊背弃了她,他亲手斩断了少女的希望。
她入阵的一瞬间,他看见她微笑,笑得凄楚而苍凉。
天启悔不当初。
然则,世上没有后悔药。
如今,他只求她能够清醒过来,他只求她能够平安活着。
他必将终其一生竭力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