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怒号,樯倾楫摧。
饶是西州苦寒亦是难见六月飞雪。
渐渐的,雪下得紧了,窸窸窣窣敲击红墙绿瓦恰似周生辰惊雷似的砰砰心跳。
前世,今生,整整两辈子光景,周生辰第一次彻底抛开理智。
烈酒作用下,他激流勇进,任由愤怒、内疚末顶。
他徜徉恼恨之间,他徘徊深爱之中。
一切不能言说的浓情蜜意也好、刻骨仇恨也罢,皆化作放纵、恣肆。
一切不可言表的贪婪也好、欲望也罢,俱潜藏月黑风高之下。
周生辰状若癫狂地撕裂素日谦谦君子的假面,他第一次暴露温文笑容之下隐匿的利爪和獠牙。
他情不自禁地哽咽,清泪潸然而下,坠落被衾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只消舍弃理智,他想要严惩的一切均束手待毙。
原来,只消抛却道德,他想要得到的一切均唾手可得。
周生辰倾身。
唇际流溢的峻拒、怒斥被迫吞吃入腹,少女花颜早已泪痕纵横。
她双手受制于人,任人采撷反抗不得。
皓腕冰肌早已红肿不堪,她犹自挣扎,困兽犹斗。
被翻红浪直至晨光熹微。
美梦成真直至睁开双眼。
翌日,周生辰日上三竿这才幽幽醒转。
头疼欲裂,气血上涌,直冲头颅,额前青筋暴凸仿佛蛛网密布,周生辰直觉双目剧痛。
日头高悬,光辉夺目,他抬手遮掩,挣扎着坐起身来。
身侧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蠕动。
周生辰一掀被角,却发现徜儿蜷缩被里。
她缩作一团,两股战战、抖若筛糠,活像受惊的刺猬。
少女低泣不绝于耳。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奔涌至周生辰脑海。
他面白如纸,如遭雷击。
徜儿未着寸缕,雪肤深红浅粉、青紫交加,目不忍视。
他颤抖伸手,抚上徜儿纤肩,想要揽她入怀。
奈何,她针扎似的忙不迭躲避。
刘徜别碰我。
刘徜别碰我!
周生辰手足无措。
酒醒以后的脑海满满当当尽是愧疚。
前世恩怨仿佛遥不可及的幻梦,眼前惊恐万状的少女则是真实的。
此徜儿非彼徜儿。
理智与道德占上风,周生辰顿觉羞愧难当。
不该!
徜儿不该为前世之事担责。
她应当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在雪地里奔跑、跳跃,一生一世做南辰王府备受爱戴的少年王妃,永生永世做普照西州的骄阳。
心下好像打翻五味瓶,周生辰意欲把握少女双手。
谁知,她亦如失足掉落猎人陷阱的幼兽,尖叫着退却:
刘徜别碰我。
泪如雨下。
她倚靠床榻里侧,退无可退。
周生辰却全不见昨日雄风,他垂头丧气仿佛怯懦的逃兵,竟是直视少女双眼的勇气也无。
半晌,周生辰启唇,他慢声细语:
周生辰徜儿……
周生辰对不住。
周生辰皇叔对不住你。
周生辰千错万错都是皇叔一人之错,皇叔对不住你……
他哽咽,不知应当如何继续。
是该道歉还是弥补?
他应当如何弥补?
语无伦次之际,徜儿抢先一步劫过话头,她双手捂住耳朵,声嘶力竭:
刘徜我不听。
刘徜我不听!
刘徜我讨厌你。
刘徜周生辰,你这个衣冠禽兽,我讨厌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