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
丰兰息独坐窗下。
掐丝珐琅的手炉早已燃尽,地龙亦是熄灭多时。
兰林殿内滴水成冰,正如丰兰息心下荒寒。
夜幕漆黑,恰似丰兰息眸底阴鸷。
他枯坐半宿,目不转睛地凝睇窗外。
眼下大雪方歇,乌云依旧蔽月,唯独北极星熠熠生辉,光华夺目,一如既往。
然则,北极星虽亮,却远在天涯海角,可望而不可即。
自不量力的凡夫俗子仰慕天边的明星……
何其可笑?
丰兰息生于雍州王室,兄弟众多。
自小,为了生存他无所不用其极,历经千难万险这才到了今日境地。
帝室式微,倾颓指日可待。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一世复一世君主恣情纵欲,数十乃至上百年积攒下来的天怒民怨早已蛀空王朝内里。
如今的帝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纵使末代帝王乃是神仙转世,无所不能,亦难力挽狂澜。
人云雍州如日中天,天下已尽在囊中。
奈何,鲜有人知并非雍州势不可挡,而是丰兰息所向无敌。
蛰伏已久的睡龙,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介时,山涧清风也好,枝头明月也罢,岂非手到擒来?
丰兰息垂眸,双手紧攥成拳,用力之甚,指尖深陷皮肉当中,莹白如玉的掌心血肉模糊。
公子谋定,他有法子迫使白风夕现身——无论她身在何处,无论她远离所为何事。
然而……
此前,丰兰息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言而无信?
丰兰息神游天外,直至晨光熹微这才堪堪回神。
不知不觉,他默坐整夜。
他素来耐性极佳,当下却急如风火、迫不及待。
暗卫应声,飘身而至,形如鬼魅。
丰兰息默不作声地思忖良久,这才缓缓启唇:
丰兰息近来可有地方受灾?
他嗓音沙哑,不复往日温润。
暗卫对答如流:
“冀州北面边疆,有几城受灾。”
此话一出,丰兰息双眸乍亮,他心急如焚:
丰兰息如此,昨日白风夕可是在冀北现身了?
暗卫一怔:
“女侠白风夕?”
“往常天灾人祸皆少不了这位仗义兴仁的女侠……然则目前并未收到白风夕现身灾区一带的消息。”
闻言,丰兰息眸光一黯。
丰兰息你确定,消息无有延误?
“雪灾引起灾民暴动乃是三日前事。”
“江湖中人来去自如,论理,倘若白风夕有心,最迟前日傍晚便可到达冀北。”
“然昨日入夜传来的消息,还道白风夕并未现身。”
丰兰息如坠冰窟。
广袖之下十指交握,怒火滔天几欲攻克悉数理智。
丰兰息强抑心下怒意,他复又启唇:
丰兰息近日可曾听闻白风夕的行迹?
暗卫委实不明,主上何以关注白风夕至此。
他回想片刻,继而摇头:
“不曾。”
“她一向神出鬼没,江湖上已有小三月不曾有人得见了。”
丰兰息怒极反笑:
丰兰息是么?
丰兰息那么女帝呢?
丰兰息近日有何异动?
他咬牙切齿。
此番,暗卫胸有成竹,他料到主上势必问起女帝之事:
“近来女帝加意风云骑,昨日问过,今日一早又问过。”
风云骑?
女帝的一众暗卫?
丰兰息可知女帝召见了哪个?问了什么?
丰兰息狐疑。
暗卫神色凝重,他上前两步,附耳低语:
“属下不知女帝究竟问了什么,却晓得女帝召见那人生得与已故的帝室将领燕瀛洲一般无二。”
丰兰息大惊失色。
燕瀛洲。
燕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