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兰息微讶。
世人皆知,女帝端庄、严肃,她恪守礼法乃至不近人情的地步。
方才奶娘所言半点不假。
倘若丰兰息之于女帝驾前失仪,无论他是否当真缠绵病榻,想来她同情也不会生出半分,遑论下意识出手搀抚他一把?
白日里头丰兰息与女帝同祭天地,他已经得见她真容。
丰兰息一向看人极准,他知晓传言非虚。
女帝严于律己、墨守成规,未曾想她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么?
孰料,对方怕是意识到失态,眨眼之间便收手回去。
洞房花烛,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奈何,女帝与朝臣同庆,直至后半夜这才前来兰林殿。
四更初帝王起身上朝,二人相处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丰兰息垂眸。
他倒是不甚在意女帝冷落与否,总之他上京是为大事而来,其余均是细枝末节。
只是,丰兰息着实好奇——
女帝会不会同他圆房呢?
风惜云并非帝室首位女帝。
前朝亦有三两位女帝,概因帝室无皇子,这才不得已传位公主。
女帝的夫婿受封亲王。
按照祖制,女帝夫婿唯独一人,不得后宫佳丽三千。
虽说女帝私下里纵使可以豢养些男宠、面首此类,可是终究上不得台面,哪怕将来有了私生子亦是不得继位。
如此看来,女帝恐怕不得不与丰兰息圆房了。
只是,迫近黎明,女帝想要洞房花烛大概需要择日了……
胡思乱想之间,柔荑附上丰兰息手掌。
丰兰息一滞,但见女帝十指修长,指尖莹润。
她手下使力,他手中用以遮面的大红团扇脱手而出。
丰兰息随之抬眸,女帝面容得以毫无遮挡地映入眼帘。
他早知她美貌,却不想红烛微光之下她竟然动人至斯。
丰兰息微怔。
所幸他常年伪装,不过转瞬便回神,假借捧心轻咳掩饰过去。
女帝随手将团扇搁置在侧。
她举步,行至榻前小几旁边,抬手斟了满满当当两盏清酒。
继而,女帝将其中一盏递与丰兰息。
合卺。
这是婚姻六礼最后一关。
只消满饮此杯,丰兰息与女帝婚礼即为大成,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丰兰息小心翼翼地接过,他颔首谢恩,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模样栩栩如生。
垂首轻嗅。
女儿红。
自古谁人家里生了女儿,便埋下清酒,之于女儿出嫁当日开坛宴请宾客。
不想帝室亦是遵循古法……
细嗅之下,丰兰息眸光一暗。
他装病多年,之于医药再熟悉不过。
合卺酒中掺杂了蒙汗药。
并非什么毒药,不过致人乏力罢了,想必女帝打算禁锢丰兰息与兰林殿中。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丰兰息不畏禁足,是以他若无其事地与女帝交杯,他一仰首,饮尽杯中酒。
女儿红劲辣,刮擦喉头如同刀割,丰兰息装模作样地又是一番轻咳。
他悄无声息地偷眼打量女帝神情,却察觉她面色如常,全然未曾留意丰兰息数度失礼一般。
他不由得蹙眉。
怎么回事?
难道传言有误?
丰兰息心下生疑。
是以,他佯装手足无措地起身告罪:
丰兰息微臣失仪,还望陛下赎罪。
白风夕无妨。
白风夕起来罢。
女帝口上答应,眉尖却是轻蹙,微嫌意味可见一斑。
一回乃是意外,两回乃是巧合,三回才是必然。
此番丰兰息刻意试探,女帝却天衣无缝,浑似方才破绽不过涵养似的。
丰兰息一时亦是难辨事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