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意披枷带锁,他双手反剪身后,紧攥成拳,圆润指甲深陷皮肉,莹白掌心血流如注。
他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长意目不转睛地凝睇云霓,注视她倩影栗栗危惧、抖抖瑟瑟。
云霓始终不曾回眸,她不曾觉察长意当下长跪榻下,直至他手脚并用挣扎三番,她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一般。
长意怒极,他只觉心下冰凉,犹如冬日海水末顶似的彻骨。
长意任由自己沉沦怒海,他恣肆徜徉,心潮澎湃。
瞧瞧!
若非他蓄意,云霓压根不会留心他的存在。
她根本不在意他!
她根本不顾及他!
日上三竿依旧高枕而卧,若非昨日苟且云霓何至如此惫懒?
何况,她竟然躲避!
她当真以为他不会觉察她若有似无地躲避仙师背后么?
长意积年守护在侧,难不成他会加害于她么?
半分信任也无。
长意本以为他与道侣之间数十年情分,他们血浓于水,他们相濡以沫,他们理应相知相惜,他们理应深信不疑。
奈何,长意未曾料及云霓于他莫得一星半点爱恋。
他原以为她与装腔作势的纪云禾不同,孰料合着云霓才是铁石心肠的那个。
长年累月的柔情蜜意到头来不过是幻梦一场,长意心灰意冷。
他眼看着云霓始终着眼于顺德威势,一个眼神也不曾施舍于他。只因白日里与她相见,是夜长意受尽了折磨。
仙师冷落了顺德,是以她将满腹怨气悉数撒在长意身上。
迄今他遍体鳞伤,冰肌玉骨交叠深红浅粉,筋骨寸断一般,一颦一动皆如刀割。
然则,他未见云霓面上半点关心。
既然毫不在意,何苦佯装动心?
既然云霓未曾倾心于他,何苦巴巴地上岸搭救呢?
兴许她晓得鲛人一族不能没有他。
大祭司自是知晓神官长之于合族上下的效用。
依照长意之于族人的了解,他们一定威逼利诱,绞尽脑汁地派遣云霓前来营救——
一来她是祭司,合族老小都是她肩上重任。
二来,她是他的道侣。
想必当初她应下长意求爱不过为着他可以庇护于她罢?
想必当时是她不曾想有朝一日他这个道侣竟会招致如此麻烦罢?
云霓是不是追悔莫及?
是不是悔极了与他虚与委蛇这么多年?
说来,千错万错都是长意一人之错。
恐怕任凭他千回百转,也绝不可能料想多年恩爱不过他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思至此处,长意恨意滔天。
由爱生恨。
他恨她面若冰霜、视若无睹的模样。
他恨她一朝反目、视而不见的作态。
眼下她攀附上仙师这棵参天大树,可不是雷厉风行的抛弃长意区区地仙么!
长意无声冷笑。
她不是想要甩掉他么?
她不是想要抛弃他么?
她不是想要榨干他最后一滴价值继而弃之如同敝履么?
长意偏生不许。
他要她生生世世与他纠缠一处。
他要她无论生死只得与他厮混。
他得不到她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心,起码他要得到她的人、她的身。
他要她自此以后只得承欢身下、曲意逢迎。
耳边惊雷乍响,顺德一声惊呼。
长意下意识抬眸,他微讶。
顺德分明惩处云霓,怎得倒是伤了自己?
不对……
长意眸光蓦地幽深几许。
他想要扬手阻止顺德动作,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顺德这是感同身受!
她加诸云霓身上的痛苦正折半返还她自身。
唯独身出同源才得感同身受……
长意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