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幽静,不闻人言,唯独一池春水涟漪荡漾,些微响动窸窸窣窣。
宁清缓步而来。
他尚未临近寝卧,云霓蓦地探头。
雪肤花貌的鲛人眉目如画,她睡眼惺忪,眸底忽闪三分懵懂,浑似迷失晨雾的雏鹿,亦如出水芙蓉袅袅婷婷。
但见宁清,云霓起身。
温香软玉素衣加身,彰显冰肌玉骨、妍姿艳质,鲛人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偏生眉尖如蹙胜似西子捧心,薄愁缱绻,请君入瓮。
被衾、纱幔尽不染纤尘,尚且不及云霓瓷肌冰白如玉。
宁清不动声色地扬手,抚上云霓花容月貌。
一别数日,日头、火光炙烤之下,她吹弹可破的雪肤不见了昔日皎月清辉似的莹光。
纵使白皙依旧,乃至触手生温,只是灰败更甚,比之初见少了三分活气,加之云霓微怔眸光,俨然一座雕塑,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却愈发可望不可及。
宁清略感失望,他凝眸,全神贯注地注视她螓首蛾眉,手下用力,灵力点滴贯入云霓筋脉。
鲛人吃痛,却展眉舒眼,勾唇浅笑。
眼看着她温柔似水,杏眼桃腮悉如春风化雨,逐渐与记忆之中挚爱的面庞重叠,宁清如堕烟海,他神魂颠倒、如痴如狂,不由得倾身而上。
云霓轻车熟路地雌伏,她乖顺得如同驯良的雀鸟,曲意承迎、倚门献笑。
宁清爱极了她与宁悉语如出一辙的容颜、作态,唯独鲛人眼底清冷他深恶痛绝。
犹如广袤无垠的深海亘古不化的坚冰,仿佛披甲执锐,自发隔绝于世一般。
宁清铁血手腕,云霓不得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奈何,无论她如何婉转承欢,她始终不会动心,不会真正爱上屈打成招的主人,她好像刺猬似的蜷缩一团,一切讨好终将化作利剑,洞穿恶魔浸染鲜血的双手。
然则,彼时宁清不知来日凄风苦雨,他自顾自地纵横,倾泄满腔苦思。
蓦地,外头仙娥战战兢兢地通传,道是汝菱病了。
宁清一惊,他犹自未完,却如梦初醒似的抽身。
整顿一番仪容,宁清急急忙忙地远去。
云霓形容狼狈,她周身疲软,半分气力也无。
仙师命令她日夜着身的白裙眼下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她一身妖气受捆仙索束缚不得施展,只得藏身被衾之内。
然而被衾粗糙,比之天丝织造的衣裙更加次劣,刺挠得云霓浑身下上犹如针扎刀割似的痛痒交加,她只好蜷缩成团,一动不动仿佛挺尸。
须臾,脚步声渐行渐近。
云霓耳聪,甫一得闻即知来日并非仙师。是以,她不曾抬头,以免被衾刮擦皮肉。
那人悄然无声地驻足,猛地一掀锦被。
骤然天光大亮,刺目日头顿显眼前,云霓下意识躲避,她埋首枕席之间,只闻长意涩声:
长意为什么?
云霓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长意陡然扬手,生拉硬扯迫使云霓直面他的怒火。
四目相对,长意潸然泪下。
晶莹剔透的鲛珠滚落一地,他艰难吐口:
长意为什么?
长意为什么,云霓?
长意眼尾沾染薄红,他泪如雨下,眸底冰雪消融,恰似积年信仰土崩瓦解:
长意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