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又下雪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似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貂毛。
公寓里。
一阵粗重的喘息和洗澡水的哗啦声过后,夏至从洗澡间走了出来。
步子看上去沉重而心事重重。
看着窗外还在纷飞的大雪,夏至的长睫耷拉下来盖住了宛若星辰的眼眸,也盖住了眼底深处的一丝悲伤。
身后的安绍恩点燃了一支香烟,打火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分明,火焰腾腾升起燃烧了香烟也燃烧了夏至的最后一丝理智和幻想。
平时嚣张张扬开朗的少年此刻变得阴沉悲伤起来,大步大步抽掉安绍恩手中的香烟,放在口中猛吸一口。
初次吸烟的辛辣呛得夏至脖子生疼,烟雾为安绍恩轮廓分明的脸添加了一丝温柔。
夏至眯了眯眼睛,想起了四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个星光闪烁的夜晚。
都说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而对于他来说,安绍恩是蜜糖也是砒霜,让他情不自禁,不可自拔,无法自拔更甘之如饴。
四年前。
四月过后就是夏季了。
炎炎夏日,盐城的午后,年过百半的老人们在枝繁叶茂的梨树下手拿一把团扇满满当当的抱着小凳子坐在了树下。
拉扯着家常。
巷子最深处,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子打破了一户人家的玻璃,也打破了小巷的安逸和宁静。
玻璃窗户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散落在地上。
十八岁的夏至看着破碎的玻璃怒气冲冲的将外套脱下来系在了腰间爬上窗户,身手矫健的跳在了离窗户极近的大枣树上,顺着树干四肢并用的滑了下来。
热烈且嚣张的少年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汗水与活力,仿佛金黄闪闪惹人爱的向日葵一般让人神往。
除了嘴里的骂骂咧咧。
“淦!狗鸡!小爷我今天不把你打得爹妈不分,我就不姓夏!”
夏至叫嚣着一个劲步跳跃冲上了陈沐的背。
陈沐一脸尴尬:“操作失误。”
夏至才不信,手臂勒住陈沐的脖子,大喊:“小爷我看上去很好骗?爷给你个机会!要么赔钱要么我告诉你妈!”
陈沐一听连忙用力掰开夏至的手,把夏至从背上甩下来,求饶:“求你了,别告诉大脸盘行吗?只要你别告诉大脸盘,我什么都听你的!”
“嘿嘿…”夏至奸笑两声,叉腰目光看向陈沐的身后,嘿嘿一笑:“来不及了。”
“?”陈沐还没听明白夏至的话,就感觉到了身后一阵强烈的杀气,咽了咽口水,僵硬的转过身去,陈沐缓缓抬头,看着伟大的母亲,脸涨成了猪肝色。
陈母看着自家的败家子,往夏至手里塞了三百块钱,手毫不客气的揪住了陈沐的耳朵:“大脸盘?走,我们回家去说。”
“啊!妈!你轻点儿,啊!求你了!”陈沐鬼哭狼嚎的叫着。
夏至正想大笑,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夏小至,老娘给你三十秒滚到我面前。”
平淡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杀气,让夏至的笑容成功僵硬在了嘴角。
抬头看着自家母亲那满含笑意的脸,夏至扬了扬手里的三百块钱,一脸的讨好:“阿娟啊,我去买块玻璃好不好,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夏至是范娟从福利院领养的孩子,年轻时范娟在夜场里工作,三十岁后领养了夏至。
夏至对范娟感恩,但从来不叫她妈妈。
范娟年轻时本来就是长得顶标致姑娘,再加上挣了许多钱,领养了夏至之后就开了一家服装店自己做老板从来没有吃过多少苦,就是四十二三了也依旧漂亮,看得出年轻时的美貌。
听见夏至厚脸皮的讨饶,范娟弯了眼:“30……29……”。
闻言,夏至肩膀耷拉了下去,举起双手投降:“来啦!”
说完,就认命的进了屋跑上了楼。
拿过键盘乖乖的跪到了范娟的面前,一脸无辜:“阿娟,我错了~”。
“你错个屁!给我好好跪着,没有跪满一个小时不许出门!”
范娟气冲冲的丢下话,然后拿着钥匙出了门往店里去了。
“哦!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阿娟!”夏至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竖起耳朵听着声音。
直到听见阿娟关上大门的声音,夏至这才起身,从坏掉的窗口探出头来,透过大枣树的枝叶看着阿娟远去的身影。
然后,跳上大枣树下了楼。
有大爷摇着扇子走过来,看着从大枣树上滑下来的夏至,调侃道:“这大枣树才人高的时候就和吃了一旁小枣树的苗,这么多年也没见分开,你天天骑这枣树,小心找不到女朋友哦!”
“嘿嘿,管他呢!”夏至全当不在意,呵呵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去陈沐家蹭了一顿饭。
勾肩搭背的往网吧去了。
网吧里热火朝天的玩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十点半,范娟要回家的消息传来。
夏至这才又到了大枣树下,把手机揣到裤兜里,摸着黑爬上了枣树。
不知道是枣树不待见或者天太黑还是夏至的技术退了步,才爬到枝丫上,夏至脚下一个不稳就掉了下去。
砰!磅的一声。
夏至捂着屁股痛得鬼哭狼嚎起来。
“嗷!什么破树!就连你也欺负我,吃屎去吧!看我飞天神脚!啊哒!”
“哒哒哒哒哒!”
说罢,夏至大叫着冲上去对着树根就是几脚。
这边夏至正踹得兴起,一道声音自头顶而来打断了夏至的鬼叫。
“根据《噪声管理办法》规定,晚上十点至次日凌晨六点超过六十五分贝算扰民,你现在少说也有七十分贝,你懂我的意思吗?”
喑哑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烦躁,夏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抬头看去。
声音是从他家旁边传来的。
目测就是一个月前搬来的新领居。
黑夜中,夏至努力调整位置往楼上看去。
接着领居家微弱柔和的光线,夏至只大抵看清了男人的轮廓。
挺拔的身形,有些凌乱却有型的头发,轮廓分明坚毅的脸庞,模糊的五官,黑色的浴袍露出精致完美的锁骨,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一支燃烧的香烟。
仔细看去,头发上还在隐隐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