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奔波忙碌了一整天，沈宁之本以为倒床就能睡着，躺床上翻来覆去二十多分钟，发现自己身体虽累，脑子却清醒的很。

　　她叹了口气，从行李箱里掏出笔记本电脑，继续自己进行到一半的图纸。

　　沈宁之从上了高中便跟母亲一起去了法国，在国外读书时耳濡目染，被设计行业所吸引，上大学便毅然决然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

　　父亲跟母亲自她初中后便感情降温，终于还是在她中考后毅然决然地离了婚。

　　母亲觉得愧对沈宁之，对她的喜欢的东西从不多加干涉，甚至还会尽力满足，达成所愿。

　　埋头忙活到凌晨，沈宁之单手捏着脖颈仰头深吐了口气，刚入行的时候，她满腔热情，干劲满满，恨不得把所有时间精力都花在上面，年纪轻轻就得了颈椎病。

　　不过好在不是很严重，平时注意休息，还是可以缓解的。

　　正要喝水，却发现手边的杯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空了，沈宁之将绘稿保存好，换了身稍显保守的睡衣睡裤，这才开门下楼。

　　这个时间点，边老爷子早就熟睡了，客厅正中央的吊灯被熄灭，唯有几个复古式的壁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生怕会吵醒别人，沈宁之尽量放轻脚步，只是刚下楼，便隐约听到厨房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尽管两个人声音已经放的很低，沈宁之还是凭借音色，大概猜出里面是谁。

　　“少爷，您真在外面跟人打架了？”

　　“没打，就是闹着玩，动静大了点，外人看着像打架。”

　　“老先生要是知道您在外面打架不回家见客，明天肯定又要发火。”

　　“没事，爷爷那边我来哄。”

　　男人声音低沉清磁，带着清冷的质感，跟记忆中十几年前天真的童言稚语相差甚远。

　　沈宁之正想着要不要先回房间，等都歇下了再下楼倒水，老吴却突然从里面走出来，迎面便撞见站在楼梯口的沈宁之。

　　绕是在边振国身边见惯风浪，老吴也怔了下，随即快速反应过来，笑脸走过去：“宁之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沈宁之笑着抬了抬杯子

沈宁之有点渴，想出来倒杯水喝

都快凌晨了，想着正在厨房里吃饭的少爷，老吴瞬间慌了神，赶忙道：“我给您倒吧，一会儿让赵阿姨给您送楼上去。”

　　要是让宁之小姐这时候撞见小少爷，印象怕是会大打折扣，老爷子想撮合两个人就更难了。

　　沈宁之笑着摇摇头

沈宁之就一杯水而已，不用麻烦这么多人，而且赵阿姨应该已经睡下了。

老吴暗叫失策，脑子里正想着说辞，只听对面传来一道声音，冷冷清清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倒个水而已，又不是没长手，让她自己来。”

　　沈宁之被这不太友好的语气激的背脊一挺，下意识望向对面那个斜靠在厨房门边的男人。

　　边伯贤逆光站着，身形高大颀长，那双大长腿异常惹眼，明明是硬朗又帅气的五官，表情却异常欠揍。

　　三两句话，老吴背后的冷汗都要惊出来了。

　　他知道小少爷不喜欢老先生过问他的感情，但也没想到他会对沈宁之小姐有这么大的恶意，毕竟两个人小时候也见过几次，也不算完全陌生。

　　沈宁之虽然诧异他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但也不至于真跟他计较，她盯着男人眼角处淤青看了会儿，勾着唇角摇了摇头。

　　端着杯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沈宁之突然顿住脚步，点了点自己眼角

沈宁之脸，有点丑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语调也柔，说出来的话却能直戳人心窝子。

　　边伯贤瞬间挺直背脊，瞪眼盯着这个还不到自己下巴的小姑娘，似乎下一秒拳头就能挥上来。

　　女孩神色淡定，似乎丝毫没被他的气势吓到。

　　边伯贤看着她走进厨房，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离开的时候不咸不淡瞟了他一眼，嗓音慢悠悠的，像是在逗他玩

沈宁之都奔三的人了，还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不觉得幼稚吗？

男人黑瞳收缩，眼看想跟着沈宁之上楼，被老吴及时拦住。

　　“少爷，您冷静一下，沈宁之小姐是咱们家的客人，怎么说也得让着点。”

边伯贤客人？

边伯贤俊眉一挑，表情像是要吃人

边伯贤你见过这样的客人吗？

老吴轻拍了拍他后背，试图给他缓气，向来只会为他说话的嘴里竟然吐出不同的观点：“那也是因为少爷您先惹的人家，您怎么能欺负个小姑娘呢……”

　　边伯贤瞪眼看他，宵夜也不吃了，抬脚便回了自己房间。

　　老吴看了眼厨房里吃剩下来的饭菜，笑着摇摇头。

　　老先生说的没错，少爷什么都好，孝顺，也足够有能力，就是之前被他们保护的太好，宠的太厉害，凡事太过随心任性。

　　晚上喝水脸容易肿，沈宁之没敢真喝，只是用来润润喉，听到隔壁传来“砰”的关门声，沈宁之端杯子的手一顿，随后放下保温杯，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也没打算长住，等明天居辰回来，她就搬走吧，这少爷对她的敌意太明显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

　　沈宁之有点认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着。

　　睡得正沉时，朦胧间似乎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沈宁之蹙眉，正想堵着耳朵继续睡，老爷子的怒吼声蓦地响起。

　　沈宁之吓得一激灵，睡意顿消，赶忙换了身衣服开门。

　　几个年轻的佣人全站在客厅外，低着头不敢出声。

　　客厅内只有老吴跟赵阿姨陪着，气氛绷得发紧。

　　边伯贤上身光着，就穿了个宽松的黑色大裤衩，此时正抱着头半蹲在客厅正中央，这姿势，像极蹲号子的犯人。

　　跟昨天那个又拽又狂，拉开袖子能随时跟人干一架的边少判若两人。

　　边老爷子气的直喘气，拐杖敲的地板笃笃响：“又在外面跟人打架，我现在管不住你了是吧？一天到晚除了惹事你还能干什么，快三十的大男人了，人家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还只会在外面给我丢脸！”

　　边伯贤双手抱头，低声嘟囔

边伯贤爷爷您想抱曾孙就明说，我在外面整一个给您抱回来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老爷子用拐杖狠敲了下背脊，声音比方才更愤怒了：“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在外面整一个？怎么整？你还想养私生子？孩子从小没有娘，你让他长大以后怎么见人！”

　　老爷子这次是真生气了，手下用了力道，边伯贤后背被打过的地方迅速浮现一道紫红色。

　　按照他昨天跟人干架那火爆脾气，沈宁之以为他会恼羞成怒，起身反抗，然而并没有。

　　这人非但没吭一声，硬生生抗下了棍子，反而抬头笑呵呵望向老爷子，一口大白牙能闪瞎人眼。

边伯贤爷爷，您这话说的不对，我不也从小没有父母，跟着您长了这么大，现在也不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他眼底的笑太过纯粹真切，没有半分虚假，看的边振国一愣，胸口微酸，眼底涌现浓浓的心疼。

　　老吴眼皮活，见此赶忙把老爷子扶到沙发上坐下，出声安抚：“老先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消消气，再说宁之小姐还在楼上住着呢，一会儿看到少爷穿成这样……”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边振国，拐杖转个头冲边伯贤敲了敲：“还不赶紧回房间把衣服穿上，下次再敢惹事打架，给我去外面站一晚上军姿！”

　　边伯贤保持半蹲的姿势，快速挪到边振国面前，满脸讨好的笑，抬手给他捶腿

边伯贤爷爷，沈家那个小丫头怎么来了？

边振国瞪他：“我自己的孙子整天见不着人，让别人家孙女过来陪陪我，不行吗？你有意见？”

边伯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边伯贤没有没有没有，只要不是叫来给您当孙媳妇，怎么着都行！

边振国攥着拐杖，抬手就想敲上去，被老吴及时拦住：“老先生，刚刚打过了，再打少爷真得进医院了。”

　　拐杖被劝下，老爷子气势丝毫不落，他瞪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就你这样的，名声臭的整个京市都知道，谁家姑娘不避而远之，你还给我挑三拣四，谁给你的脸？”

　　边伯贤半跪在他面前，脸上讨好的笑有些憨

边伯贤爷爷，你孙子我长这么帅，又能赚钱，到哪儿不是一堆姑娘围着，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媳妇呢？

边振国冷声道：“我警告你，要让我知道你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我腿给你打断！”

边伯贤郑重点头

边伯贤我向您保证，我身边的女人都很正经。

边振国现在看见他就来气，挥手道：“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子，赶紧回去把衣服给我穿上！别一会儿被小丫头撞见了！”

　　边伯贤霍地起身，冲老爷子敬了个军礼，嗓音洪亮有力：“是！”

　　刚要上楼，余光忽地瞥见站在二楼栏杆前的沈宁之。

　　女孩穿着件宝蓝色长裙，波浪裙摆抚着细白的小腿，柔软而又微微凌乱的黑发垂至腰肢，看上去纯情又无辜。

　　也不知道她在哪儿站了多久，双臂放在栏杆上，姿势慵懒，那双水盈盈的黑眸带着笑，明媚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看不透眼底的情绪。

　　边伯贤有一瞬间的闪神，不过很快便缓过来，神色也跟着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