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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学渣》书摘

各类书摘

公交车本来开得就慢,现在又被人流四面环绕,速度直接降成老爷车,正好碰到一个红灯,长长的车身剧烈晃动一阵,徐徐停下。

谢俞本来就穿着一身黑,此时更是整个人隐在黑暗里,他将身子往后靠,伸了伸因为空间不足而勉强缩在一起的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扯起一抹笑。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衣服袖子往上折了几折,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头发中长,明明看起来挺软,甚至由于过于细软而自然弯曲,却平添几分凌厉。

虎哥眼睁睁看着谢俞那张堪称漂亮的脸缓缓逼近,只是少年眉眼间的戾气满得都快要溢出来,比起这出类拔萃的样貌,他更惊异于面前这人浑身的冷漠、尖锐和阴霾。

女人脱下丝绸披肩,里面是一条高定蕾丝长裙,衬得腰身凹凸有致,说不出来的优雅。裙摆处低调地绣着两朵暗花,脚腕白嫩细腻,像块光洁的玉。

少年眉眼都随了她,这种长相本来应该显得女气,但是某种凌厉的冷漠和尖锐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冲破了皮相,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甚至,让她这个母亲都觉得陌生。

谢俞眼睁睁地看着刚才那个挑起纷争的、看起来浑身散发老大气场的口罩少年不动声色地在里头划着水,划着划着就离开了战场,划水技术相当高超,居然没有人发现他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面前这人虽然蹲着,但气势丝毫不减。发型干净利落,额头大半都露在外边,鼻梁高挺,眼形狭长,双眼皮深深的一道,朝别人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似的,深不可测,危险又散漫。

他现在有了自己的步伐,似乎将她甩在身后。两人之间话也变得少了,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少年越来越闪烁的眼睛里,渐渐形成一个她看不懂的世界。

校门恢弘大气,从门口往里面看去,除了绿植灌木之外,最显眼的是小广场中央那座雕塑铜像,罗丹,思想者。大理石底座,整个铜雕呈柏油色,油光铮亮。底座上头用端端正正的小楷刻了校训:赤子之心。简单的四个字,烫上一层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虽然贺朝身上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但是规矩这两个字,跟他这个人毫不相干。贺朝眯了眯眼,嘴里吐出一口烟,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冷到骨子里,还有一种处于极度压抑状态的张狂 ——和他平时插科打诨有说有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谢俞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全校统一的校服,贺朝还真能穿出一种好学生的架势,腰杆挺拔、衣服干干净净、也不像别人那样作妖,把拉链拉得特别低,只是手里拽着的手机还有长长的充电线暴露了他的本性。

每次安静的时候总是一起安静,全班鸦雀无声。等安静完,抬起头,彼此露出某种心照不宣的眼神。诡异得很。

从贺朝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面前一闪而过的大片肌肤,锁骨处深深地陷下去一块。谢俞身材很好,虽然不算高,该有的都有,衣服撩起来不像那些瘦排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没完全长开,青涩,漂亮且坚韧,还带着尖牙利爪。

这种思想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可能确实过于前卫了点,还都是横冲直撞的年纪,遇到紧急状况都是挥起拳头往前冲,哪里会有这种百转千回弯弯绕绕的心思。

贺朝打架,走的是凌/辱风,慢慢虐,期间还会发动言语攻击,刺激刺激对方,能让人萌生出一种求给个痛快的念头:“你还是打我吧求你狠狠地打我”。谢俞就不一样了,二话不说招招毙命,撂人跟撂白菜似的。

鼻梁高挺,五官硬朗,眉眼间带着浓厚的少年气息,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贺朝趴在课桌上,从其他角度上看都只看得见他的后脑勺,虽然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但浑身刻满“散漫”两个字。由于走廊上过于吵闹,他睡得不太/安稳,于是侧了侧头调整姿势,手顺势搭在桌沿上。

他隐约觉得眼前眼前突然亮起来一阵,半梦半醒间皱了皱眉,然后不多时,那阵扰人的、仿佛隔着一层纸的光又消失了。

除了翻动书页、笔盒碰撞、放下修正带的时候发出的微微响声,还有从其他班级传过来的朗诵声。贺朝胳膊肘抵在桌上支着,手里是随手抓的一本练习簿,练习簿对着谢俞的脸,正好挡住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

天花板中央的大风扇转动发出的噪音盖过了俩人的谈话声,略微有些燥热的微风卷着从窗户外面打进来。教室里窗明几净,讲台上放着七八张多出来的试卷,被粉笔盒压着,边角被风扇吹得卷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少年单手撑着墙壁站起来,高高瘦瘦的,看起来赏心悦目,校服宽松,隐约能顺着动势和衣纹看到腰线。

贺朝虽然面上笑着,眼底满是戾气,浑身上下充斥着尖锐又危险气息,好像平时收起来的那股劲全都松了开来,席卷了他。

跑步这个东西,一圈一圈下来,有点上瘾。 漓淋的汗水,永不停歇的步伐。放空大脑,什么都可以不去想,想宣泄的话,就狠狠地、拼了命地继续往前跑。尽管累,累到呼吸急促,累到喉咙里直泛上来血腥味。谢俞跑到最后,后背湿透,衣角夹着风。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出去,继续跑。浑身都在烧。

谢俞皮肤本来就白,跑步过后加上太阳晒着,看上去略微泛红,那抹红从底下一点点透出来。少年身体精瘦,漂亮得甚至有些勾人。

贺朝上衣下摆往上卷起,人虽然看起来高瘦,该有的都有。腰连着小腹的地方肌肉线条分明,尤其呼吸起伏的时候,但属于少年的那份青涩冲淡了它的攻击性。

谢俞蹲在行李箱边上,盯着看了几分钟,手指触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皮,他又抬头看看窗外,黑夜里稀疏挂着几颗黯淡的星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回想起贺朝蹲在路灯下那个笑容,很亮,好像能划破黑夜似的。

他抬手抹了把脸,关掉开关,拉开移门走出来,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淌,划过脊背,最后汇在瓷砖地面上,被暖光灯打出一丝颜色。

贺朝头发都没擦,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正弯着腰,在床边翻衣服。肩胛骨、脊背顺着动势略微绷紧,红绳挂在脖子里,那种少年特有的朝气,近乎张扬。

其实这里也并不是一切都让人感到烦躁的。比如从天际泛上来的朝霞,比如路上经过的一草一木,前面还有对夫妻带着孩子一起晨跑,故意放慢脚步,看起来像滑稽的慢动作回放。

贺朝往下压,越往下跟谢俞之间的距离就越靠近,即使有意控制住了,身体还是若有若无地碰上对方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体温仿佛透过布料从对方身上传了过来,心跳声、连同轻微呼吸的时候带出来的热气都悉数缠绕在一起。

谢俞看着顶上那几根横梁,隐约感觉到哪里变得不太对劲,或者说,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已经存在很久,但今天尤其强烈。像是心里住着头野兽,平时都在安安静静地打着盹,今天突然热烈地、近乎野蛮地嚎叫起来,让人不安,但又……莫名其妙地有些沸腾。

画面定格在这个瞬间。这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拥有无限活力的、青春洋溢的瞬间。还有最后一排的两个男孩子。虽然只有背影,但是两个人靠得很近,尤其坐在桌上的贺朝,姿态闲散,没规没矩。贺朝身体斜着,露了半张侧脸,手指搭在谢俞头上,指尖浅浅插进他的头发里,嘴角带着三分笑意。而谢俞连后脑勺都仿佛刻着冷漠两个字。阳光从窗户外边洒进来,这阵近乎刺眼的光被窗帘遮着,恰好有风将窗帘吹起,永远对不齐的课桌椅,载满粉笔字的黑板,还有教室里的所有同学们,整个被照得发起光来。他们身上穿着同款卫衣,背后四个大字:爱与和平。

如果谢俞没有半夜起身穿过半条走廊去厕所,看到贺朝坐在楼梯上抽烟,他可能真的会信。大帅逼坐在最高的那层台阶上,指间夹着烟,抽的时候,烟尾处那点火光瞬间陡然亮起来,在黑灯瞎火中一晃一晃。楼梯感应灯没亮,只有从走廊那边传过来的极其微弱的灯光。然后大帅逼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烟,动作娴熟地将剩下半截摁灭,准备起身,抬头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冷酷小朋友。

整个人气场偏低,但看起来很强势,甚至带了些戾气。有点困倦的、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他其实睡得很早,回去洗完澡就躺下了,但是做了个梦又惊醒,醒来的时候浑身汗涔涔的,然后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贺朝想着想着,突然往后躺,双手交叉,手枕着脖子。他身上穿得单薄,躺下的时候,感受到一股凉意透过衣服布料从后背钻进来。

散场这两个字,经常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谢俞坐在座位上,看周围人越走越少,椅子越搬越空。好像运动会才刚刚开始,又好像根本没有开始过。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谢俞感觉到他和贺朝牵在一起的手越来越烫,不知道是谁的掌心出了点汗,黏黏糊糊的。

西楼老大穿着校服,最近天气转凉,大概是怕冷,在校服外头套了件外套,手一半缩在袖子里,露出来半截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专注地点啊点。谢俞有时候总会做些让人觉得特别柔软的小动作,比如说每天早自习睡醒,朦朦胧胧睁开眼看人的时候,还有嘴上说关我什么事,隔了一会儿,却递给他一个问号的时候。又或者是现在,细长白净的手指蜷着,尾指轻轻勾在袖口边沿。

暗恋有什么好讲的,酸酸胀胀像罐芬达,还是被使劲晃过的那种,噗噗噗,这时候谁拉开易拉罐,能炸他一脸。

某位被上天关掉一扇窗的人确实很烦恼。烦恼得一晚上没睡好, 做试卷也没用。贺朝发现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一点一点地, 不知不觉就越积越多, 等意识到的时候, 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无数次心动过,每次都不知所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也不敢看对方,但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他,喜欢, 谢俞。不是那种, 是那种喜欢。那种只要一看到这个人,心里突然就满了, 又患得患失,不踏实, 总觉得哪里还空着的喜欢。可是然后呢。贺朝凭本事单身十几年,遇到这种历史性难题, 像头四处乱转的野兽,冲撞着, 找不到方向。最后心里那头野兽停下来, 焉了吧唧地坐在地上, 心想,小朋友会不会觉得……讨厌?

少年穿着件衬衫,看起来还是那种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散漫,嘴角总是带笑,好像很多事情值得高兴。

贺朝感觉自己一整天都在拼命往下压的那股情绪,这时候因为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突然爆发了出来。就像沈捷说的,要炸了。谢俞就是头疼,坐上车颠簸之后更难受,闭上眼睛打算缓一缓,脑子里清醒得很。但缓着缓着,手突然被人抓住了。不过这次不太一样,是十指相扣。男孩子手指骨节硬,有点硌人,贺朝握得小心翼翼,像是不想惊扰他,但又忍不住用力。还有他手上烫得惊人的温度,甚至连同心跳也一点点传递过去。谢俞觉得自己好像也烧了起来。谢俞闭着眼没睁开。眼前一片黑, 其他触觉变得更加敏锐。比如呼吸、心跳,还有两人缠在一起的手指。谢俞感觉自己很平静,没有之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想打人, 贺朝的狗命姑且还能再留一会儿。那种找不出原因的烦躁好像一下子有了宣泄口——某个答案若隐若现地浮上来。或许曾经无数次指向过那个答案。车里几乎没什么声响,除了万达在前面梦呓般的哼唧声,还有窗外车流穿梭, 鸣喇叭的声音。

贺朝站在对门——他身上那件黑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骚里骚气的,谢俞这才发现这人今天连耳钉也悄悄戴起来了。

那人声音压得较低,靠得也很近,说话仿佛就凑在他谢老板耳边似的,尾音略微往上扬,硬生生……让他听出来几分暧昧。

贺朝没说的是,直到今天亲自来走了一趟,那些照片才活起来……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小动物,身上带泥水坑里打闹过的痕迹,晒干了变成黑乎乎地一块结在身上,眯起眼睛在太阳底下趴着。每一块瓦砖,经过的建筑物,以及这里周遭的所有声音。他才知道谢俞身上这种矛盾又吸引人的特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用坚硬的外壳挡住世界上所有的恶意,比如那种烦躁的、生人勿近的态度。但心底柔软的地方,依旧一尘不染。

谢俞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由于用力,隐隐泛白。贺朝弯着腰,还有点站不太稳。谢俞虽然蹲着,但抓他衣领借力,整个人也往上起来一些,就这样简单粗暴,又猝不及防地向他逼近。

于是他看到谢俞仰起的脸,颈部绷成一道漂亮的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喉结还轻轻蹿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小动作丝毫不起眼,但跟他表现出来的强势截然不同。

两人身后的街灯亮着,照在泥泞地面上,划破夜色,打出一圈漂亮的光晕。

谢俞伸手摸上去, 指尖浅浅地插进这人头发里,然后撸猫似地,顺着撸了两下。贺朝的头发这段时间长长了点, 谢俞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这人头发还很短, 摸着估计都扎手。

照片明明是静止的,却看得出晃动的车厢,从车窗外照进来的沿途灯光,还有隐约看得见一前一后身形轮廓的两个人。明明一言不发,谁都不说话,但只要视线缠绕在一起,心底某块儿地方就慢慢沦陷下去。少年背对着窗外的阳光,闲散的样子,嘴角轻微向上勾起。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凑近对方, 等回过神,贺朝一只手已经搭在谢俞腰上,没忍住,稍用点力掐着。男孩子骨头摸着硬, 脾气也硬, 但其他地方却软得不可思议。

很普通的画面,谢俞却觉得,嚣张肆意的男孩子,敛下所有锋芒,温柔起来真是暖得一塌糊涂。

他跟贺朝,相识就像一场不可思议的意外,碰撞在一起,甚至绚烂到……害怕这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人生还有那么长,哪里说得准以后。

虽然面前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不近人情,比起他的长相, 那种浑身压不下去的冷然气质更招摇一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这位同学几根手指抵着桌沿, 把纸递过来,然后再抬眼看他的时候, 莫名让他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有时候人真的很容易满足。一点碰触,一个眼神,以及捎带过来的温度。就满了。

唱得还真挺好听,声音低低地在谢俞耳边绕。男声唱出来跟原唱截然不同,但依旧温柔。那种属于男孩子的,带点着克制的温柔,从歌词里透出来。车里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俩的手还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牵着,藏在校服衣摆下面,十指相扣的这个姿势,好像可以透过缠绕在一起的手指,听到对方的心跳。

他们班谁也不敢惹的俞哥身侧窗帘没拉严实,漏出来一丝缝隙,阳光顺着那道缝钻进来,照在他头发上。衬得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路上落叶落了满地,人群分散开,道路显得空旷起来,没有刚才那么拥挤。两边都是。

这条手链也不难看,就普通的红绳,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款式简单,说娘倒也不至于。男孩子手腕虽然纤细但骨节分明,红绳挂在上面,看得贺朝喉结一紧。

谢俞手指抓在他床单上,骨节绷紧,手腕上那道红绳衬得他肤色更白,碰撞出一种明艳又缱绻的感觉。

谢俞后背抵着墙,宽松的连衣帽遮着额头,视线有些受阻,最深的感官就是这人掐在他腰上的手,还有这人探进他唇齿间,肆意强硬、带着侵略性的动作。

贺朝以为那件事情永远不可能有主动讲出来的一天,只能压在心里。压烂了。

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其实过去几年了。很多细节已经逐渐变得记不太清,但每当他以为差不多可以忘记的时候,总是会在某天夜里,大汗淋漓地惊醒。

谢俞没想过身边这位“题王”会因为这种原因,因为这种原因差点放弃自己。重读一年, 也还是放不下顾虑,考了个最末等的高中,占着年级倒数不放。从所有人眼里前途无限的尖子生,跌到及格线之外。 一下子坠下去。

电影音效夸张,突然扬起来,又慢慢落下去。萤幕上打出来的光,把周遭照得亮了些。就在这样一片微弱的光线里,谢俞盯着贺朝看了一会儿,缠着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叫了一声:“朝哥。”贺朝侧头看他。谢俞缩在座位上,身上穿着件黑衣服,整个人都被带得暗下去了,但那双眼睛还是很亮,专注地看着他:“你上次问我,你什么样子。”大荧幕上,画面仍在不断切换。被电影里的音效分散了点注意力,导致贺朝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话里的“上次”是哪一次。“现在我不是别人了,”谢俞说完,顿了顿又说,“那个问题我重新答一下。就讲一遍,听不到拉倒。”贺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后他听到谢俞说:“我喜欢的样子。”谢俞长这么大从没说过那么黏腻的话, 虽然语调还是有点冷,靠着椅背, 说完了就不声不响地看着他。另外一只手手边是刚才在门口买的冰可乐,冒着凉气。你是贺朝。就是你自己的样子。跟别的什么都没关系。

最开始贺朝对成绩好讨老师喜欢这个事情,还没有什么深刻的感受。他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类型,该玩就玩。热门游戏一样不落,班里搞事也总有他。虽然让人头疼,但所有老师提起来都是夸赞居多:“挺好的,有性格。男孩子嘛,现在还小,是野了点……”明明什么都没变。把成绩放低了,就变成高一班主任嘴里“带头买答案”的,变成徐霞嘴里的“你这种人”。加上二磊的事情压着,他好像无止境地往下坠一样,见不着底。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真烂透了。那天谢俞虽然没直接说。但是他这位冷酷无情的男朋友,分明用最温柔的方式拉了他一把。不是说成功解开了什么心结,只是觉得,好像有了很多勇气。——面对这些,并且跨过去的勇气。

快入冬,一部分怕冷的同学已经穿上冬装,这人依旧穿得单薄,却看起来跟个火炉似的,甚至衣袖还折上去,露出一截手腕。

谢俞虽然排练的时候参与得少,但整场彩排下来动作都没有出过差错。男孩子在舞台上跳动的时候、哪怕动作不够标准,不用灯光师打灯效,整个人自己发出耀眼的光。

有几个人带头尖叫,尖叫声刚开始还很稀疏,周围环绕着观众的那几排灯逐渐暗下去,从排头开始,熄灭至排尾。只留下舞台上数十盏聚光灯,从各个角度直直地照下来,亮得晃眼睛。

他抬起手,手臂高举过头顶,跟着前奏电音旋律和强硬猛烈的鼓点,手指曲起,散漫地在空气里比划了个三。贺朝气势很足,不过动动手的功夫,把整个场子撑了起来。全场视线都汇聚在他身上,衬衫袖口顺着这个姿势往下滑,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头那圈红绳格外醒目,等下一声鼓点响起,又把无名指压了下去,变了个手势。

贺朝被呛了呛,隔了会儿才说:“用自己方式对她好……不一定是她想要的。”虽然有时候爱就是把能想到的、能给的一切东西都捧出去。固执又一厢情愿。

他这两天有点着凉,上回打完篮球出了一身汗,脱得只剩下里头那件单薄的打底衫,在篮球场上吹了半节课的风。现在说话的时候尾音略哑,还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散漫。

但正是这种自己都没留意到的小细节,却发现有人将它郑重其事地放在心上。手被一点点捂热了。谢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随着慢慢上升的温度,本来烦躁的心情也被逐渐压了下去。

谢俞手指很凉,碰在手上像块冰,但是这种凉意还是一点一点地在他手背上烧了起来。街道上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临近春节,整条商业街张灯结彩,店面门口玻璃窗上都贴着春联。满目都是红色,以及由于温度太低、从行人嘴里吐出来的白色雾气。

包厢里光线昏暗,效果灯忽明忽暗。有人在调试其他灯效,包厢里灯暗下去两秒,然后又亮起来,紧接着整件包厢里亮起了满天繁星,映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不断旋转。

说不上来的重量积压在胸口,但是呼吸间,又好像一切都变轻了。这种失去重心的感觉一晃而过。

街道上空旷又寂寥,酒意被寒风吹得散去大半。小朋友穿了件羽绒服,宽松厚重,抱起来手感挺软,跟他脸上那副不耐烦的表情截然不同。路边两排街灯一直延到天边,就像点点星光,撒碎了、融在这片夜色里。

他从小脾气就硬,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来不会掉眼泪,现在眼里无法控制地湿着、觉得不太适应,也有点丢人,仰头把那股湿热倒回去,又喊了她一声:“妈。”

窗外正好在放烟花。伴随着几声巨响,炸出满天琐碎又斑斓的星光,在夜空里一闪而过。眼前一片漆黑。——骨节分明的、带着温度的手,强硬地遮住了他所有视线。谢俞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顶楼的风从衣服下摆里钻进来。然后那只手缓缓松开,于是在这片黑里,谢俞从他微微张开的指缝里瞥见一点细碎闪烁的光。谢俞眼前陡然间亮了起来。天台上这块地方并不大,从顶楼往下看,是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从周边道路上传过来的车鸣声,以及四处喧嚣的风。

所有小心翼翼的心情,控制不住的思绪。想靠近又不敢声张。但事后又庆幸自己大着胆子迈出了那一步。更庆幸身边这个人也同样……毫无顾忌地朝他走来。

男孩子坐在最后一排,枕着臂弯,看上去挺懒散。被碎发挡着,只能看到半边脸,眉眼冷然,哪怕睡着了也还是那副让人不敢接近的样子。

“想离我家小朋友近一点,”贺朝搬了几趟,后背出了点汗,边脱外套边说,“最好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

这个人。总是很轻易带动气氛, 噪杂的、喧嚣的,太多声音。有时候烦得恨不得踹上一脚,又忍不住想靠近。

天色黑了个彻底。迎面刮过来的风透着一股凉意。或许被这片夜色感染,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大家平时心里想说又压着不太敢表露的情绪再度翻腾而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周遭只有操场铁栅栏外的几排路灯亮着,路边灯光温柔且缓慢地照进来。谢俞手撑在橡胶跑道上,衣摆被人拽了拽。贺朝直接躺在跑道上,一只手枕在脑后,没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抬头往上看。谢俞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过去。入目是满天繁星。星星点点,闪着光,洒在这片夜空里。

南庙也是当地一个比较有特色的旅游景点,临近傍晚,人越来越多。街道上有推着车卖挂件饰品的商贩,红色刺绣,底下垂着流苏,细巧别致。也有摆摊卖河灯的老人家,佝偻着身子,坐在湖边,脚踩青石台阶。这里风俗人情和A市截然不同,看起来颇有几分古韵。

贺朝伸手握上来的时候, 谢俞习惯性回握过去,没有闪躲, 也没有半分犹豫。天色渐沉。满目都是红色,地面上铺满了琐碎的鞭炮碎屑,灯笼挂遍了整条街, 明明灭灭。

几声古朴深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就在钟声响起的刹那,两边街灯依次亮起。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一直往前延伸,伴着灯笼的光,将整个庙会照得灯火通明。

几级台阶不高,两个人索性直接往下跳。脚下悬空一瞬。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点点星光,以及街道两边那道无限往外延伸、延至天边的光。

画面定格。几乎所有人对高三一整年的印象,是做不完的模拟卷,是朗朗读书声、整间教室里粉尘飞扬。闲着没事把用光的笔芯一根根收集起来,最后毕业收成了一大捆。其他印象就是睡觉。撑不住就往桌上一趴,头顶是晃晃悠悠的吊扇,发出嘎吱声响,连带着吹起试卷边角。又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坚定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他们这批人的前路也变得越来越明朗。但是刚上高三时的迷茫,不知所措,以及那些毫无眉目的未来……这份并不成熟的心境,也是成长路上值得珍藏的宝藏。谢俞心想,不管是他和贺朝,还是三班的这群人,这条路上的共同点,大概就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还好当时摔倒过啊。还好当时摔倒了。停顿了一下,也走了点弯路,才能看到这些风景。

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关系,也不会特意站出来说明,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自然又坦荡。谢俞睡了会儿,半睁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金融课老师正在讲“风险”问题。两人坐在一起,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以前当同桌的日子。只不过身边这人褪去青涩,变得愈发沉稳,身上是件偏正式的衬衫,扣子解开两粒,手腕上戴了块设计简约的手表。这块手表是去年生日的时候谢俞送的,跟红绳手链戴在一起,两个风格迥异的配饰搭在一起倒不显得突兀。谢俞心说,姓贺名朝的这个人,不管处于哪个阶段,都好像会发光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都是他的。

并非不能理解,每个年龄阶段,都有那个年龄段独有的、珍贵的特质。朦胧,青涩,热烈又张扬。

雨(羽)大大抱图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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