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相

连日暴雨，到处都坑坑洼洼，地势低处积水已久，欲酿灾祸，按理说不应出外。

江靛欣却披上了簑衣，涉水而行，与晨澈来到一处破庙。

迎接二人的是那日出手的小厮，他走在前头为两人领路，庙内满布尘埃，该有的神佛早不见迹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又一张的蜘蛛网。

本该放上供品的神桌摆着一套茶具，赵杞生整个人背靠在桌边，双腿交叠，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脚尖。

赵杞生面容清秀，丝毫看不出他已过而立之年，一整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还怕装得不像，怀中常揣着本古书。

他一改初见时惊讶的模样，此时正悠然地喝茶，莞尔道：“小姑娘可算来了。”

江靛欣不知为何竟心生敬畏，怯生生地道：“赵前辈。”

“我翻查过家中古籍，遗失的《孤山咒》上部不在我手中，可我的推测多半不会出错。”赵杞生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下部没记载续命之法，却有借尸还魂，批注写了需与续命之法一样，尸身需投进忘川湖。”

赵杞生抬手示意，小厮便将二人的簑衣接好晾在一旁，听江靛欣娓娓道来。

——吾以血为引，其身躯为皿，取地魂作媒介以渡忘川。愿吾儿江靛欣忘却此世，往事尽弃，求得续命转机。

——偏你命不该绝，地魂未灭，暂且封印。待时机来临，三魂归位，七魄相合，记忆将回溯，并得以享尽寿元。

赵杞生交叉双臂，静静听着江靛欣忆述。

“小姑娘，这可算得上你的第三世了。”

按理说人已复生，术法也成了，续命后又逝去，回到忘川湖后既不是堕入轮回，也没像最初失忆，这是何故？

“手给我。”他掏出一根金针，上下打量江靛欣，随后往她食指扎去。

赵杞生用指腹沾了她一滴血，按在舌尖上，未待两人回神，小厮已迅速取了细布帮江靛欣包好手指头。

赵杞生：“没有腐朽之味。”

是活生生的人。

“忘川湖非寻常之地，传闻是忘川河上游，故而取名，且是掌控轮回之处，周边有布下咒术，非常人能来去自如的地方。”

赵杞生：“我们虽掌禁忌之术，却与神怪无缘，不曾亲见。然既能让逝者复生，世道之大自当是无奇不有，小姑娘说听到老妇的声音，定是人界之外的神鬼使者，怜你机缘未尽，引你前行。”

沉默已久的晨澈问：“她的记忆可有寻回之法？”

赵杞生颔首道：“她身上的术法已然失效，施咒的人想来也解脱。最简单便是以血破封，找回施咒之人，取其血沾至封印之上。”

封印便是指她带着的那个盒子。

赵杞生虽说得头头是道，可都是些猜测，料想江靛欣是因两世为人阳寿皆未尽，才有使者助她将寿元封印，让她重回此界。

这么说，术法并非失效，而是被地府解开。

最让赵杞生惊讶的是，续命等等之术法向来讲求至纯的内力催动阵法，需辅以浓厚内力推动才能成功。便是赵氏一门的血脉，若非天生有法力者来布阵也难能成事，除了他和前任咒禁师以外，实在想不通谁会有能力做到。

除非……施咒的人并非来自此地吧。

江神医之妻，确是个奇女子。

“赵前辈告诉我解决方法，想必不仅因为看到重活之人而生好奇……如此简单的理由吧？”江靛欣有些心虚，她情急之下提的问题都被好好解答，这下想起没有什么能作为回报，倒是慌张起来。

“本来是有所谋算，可发现你的血与江神医如出一辙，便算是报他半年前替我儿解毒之恩。”赵杞生低笑出声：“再说，若我敢有什么要求，这位小公子可是打算以命相拼的，我儿武功虽高，却不知疼痛，我才不想他受伤。”

晨澈想起书中所提，疑惑地问：“咒禁师的血脉应当不畏毒吧？”

“不一定。”他摸了摸那小厮的后脑勺，点头道：“不过他们并非我亲生，只是养子，中毒的是他的哥哥。”

听见外面雨声渐细，赵杞生收起茶具往外走：“别着急找人，待机缘到了，自有人引导你们重逢。”

修咒禁术法之人，自是对星象相学等玄学皆有精通。

两人听出赵杞生言下之意，明白是指他们寻江鸿影夫妻行踪一事。

赵杞生走到门前，又回首道：“小公子要留神，你面有凶相，那日在客栈门前刻意惹事之女子，是冲着你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