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储存：苦杏
苦分含量：2🌟
七月一日，雨天。
贺璟熙照例在早上6：35起床，然后是穿衣，洗漱，准备早餐，最后匆匆出门上班。
早餐是简单的三明治和黑咖啡，临出门前他的外套沾染上了房间里的香薰。
我还是照例停在树枝上看他，一动不动地待着。
算着时间，再飞去医院找他，继续盯着他，度过最后的时间。
风吹过的时候，已经带了寒意。
这是七月的第一天，也是我离开后的第二十九
天。
飞鸟症无非是在自一上杀后伤口处飞出白色的鸟，如果三十天内，心爱之人将其认出，便可复生。
我太清楚这种病症的结果，也不奢望贺璟熙能对着这幅渺小躯壳里我的灵魂，感到有半分的熟悉。
明天之后，我会安静的彻底离开。
但还是觉得有必要正式地认识一下。
我叫阮晗茗，曾是一名偶像。
那时候我的名字叫时钦，有很多人都在爱我，
而我也会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而贺璟熙是我的心理医生。
我在第一次见他时就嘲笑他的名字好难写，试图用这种糟糕的玩笑缓解一下经纪人紧张的情绪。
而他只是笑，帮我圆场，试探性地说了句
“我很喜欢你的歌。”
我笑着回他“谢谢”
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应该是客气礼貌又不失亲切的，可他却认真补充道，
“是《wait》那首。”
被拆穿了怀疑的心思，我想起来问他
“贺医生，
可以不吃药嘛？很苦的那种我不喜欢。”
他这才终于露出一丝半点的破绽来，眼睛里带着光亮和微小的惊讶，似乎是强忍着笑意对我说：
“看你表现啦，可以每天给你带一颗糖。”
就像是在哄一个因为不想吃药而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后来他真的每天给我带糖，尽管我说着很幼稚，但还是很自觉地收起了所有糖果。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的愿意陪我“胡
闹”的医生。明明我会哭会笑。
根本没有生病好不好。
别人只会安慰我，别想太多，想开了就好了。
可是他会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治疗的第四个月，我突然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了。
尽管知道所有的温柔只是出于职业操守和道德教养，我还是觉得内心深处的一隅沦陷。
如果明天有他在的话，再多活一天也很好。
一一我在期待那个无数次被旁人提起的未来。
可是，所谓的神明不打算放过我。
在初春的那个下午。
隔壁病房里的小姑娘自杀了。
趁着护士轮班，趁着贺璟熙给我做心理辅导时，
趁着巧合的巧合，从五层楼上的小天窗里跃下。
明明前一天还笑着说着喜欢我的小姑娘，明明约好了要请她去演唱会，要给她独一无二的礼
物……
可是她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那里，就这么突然的在我眼前离开。医院里的草地上多了一滩鲜血。
贺璟熙崩溃地抱着女孩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白大褂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土，他将手放在女孩的发间，颤抖着，固执地，一遍一遍喊她
“安安”。
像是要叫醒熟睡的女孩一样温柔自然。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一年的生日愿望。
夏天有蝉鸣太聒噪，又是相遇和告别的季节，而我一向讨厌别离；秋天太冷清，落叶的时候会埋住我的尸体，天气会一天一天变冷，而我不希望那些喜欢我的人因为天气和我病倒；冬天太寒冷，我不忍心白色的雪地上出现红色的血迹，也做不到在满天冰雪里，一点点失去自己。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春天好。
就在莺飞草长的季节，带着新生赋予的希望，找一个温和有风的下午，躺在泥土里，安静睡去。
只是因为生日那天，院子里的杏花盛开了。
如果可以就这样沉睡在温柔的日光里，我只希望能够化为虫骸和泥土。
可是，可是。
春寒料峭的时候，死在融冰的脏水里，血和雪化在一起。
难道不是比任何一个时间都难过。
于是一周后，我换了心理医生。
大约是被贺璟熙打点过，新的医生比从前那些都要好些，却比不上他半分。
再一次遇到他，是在安安的葬礼。
我来不及告诉他他对于我的意义，来不及倾诉那些未曾言说的爱意，也来不及问他离开的原因。
因为我已经被命运判了死刑。
那天风和日丽，可他红着眼睛请我从墓园出去。
我终于知晓了安安的身份。
也终于用这个光芒万丈的身份和自己都毫不在意的恶意炒作，害死了一个拿我当作信仰和光的女孩。
我没资格去爱她的哥哥。
无数个夜里举起刀的怪物想要带走我，我只是祈求他，再等等，再等等，我想等他原谅我。
可我也知道，他会恨我一辈子。
所以在暮春，我写了一首歌，来纪念这段二十多年的旅行。
所以在夏天，我举办了个人演唱会。
我在一周后重返了舞台。
我不再唱从前的那些歌，不再强装从前的人设，
我把所有的恶意告上法上庭，还给了所有人一
个干干净净的时钦。
只给自己留下一个苟延残喘的阮晗茗。
我特意换了白色的衣服，带着精致的妆容，体体面面地唱完最后一首歌，看着粉丝们一个一个离场，直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舞台上只剩下一束聚光灯，而我从三十米高的高台上跃下。
就像是安安。
就像是残翼的飞鸟。
化成飞鸟的第一天，我想着要去看家人朋友，飞到窗前，我却只能衔来一支杏花。
第七天，我参加了自己的葬礼，看许多许多的女孩哭成泪人，看好友低着头红了眼眶。
也看见贺璟熙从那盒一动未动的糖果里拿出了一颗，就放在口袋里。
早点忘记我，大家都会好过。
不是没想过用最后的三十天再去看看这个世界，
可我只是只鸟，飞不出去。
所以我待在了贺璟熙的身边。
今天是最后一天。
可台风就要来了。
台风过境，满目疮痍，很快，也会彻彻底底地带走阮晗茗。
或许他本来就已经死去了，或许“我”现在的存在
还证明着他的生命。
但至少，那个身为阮晗茗的女孩，真的很爱很爱贺璟熙。
总归爱过一场，何求朝朝暮暮。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给他，于是只能将最长也最好看的羽毛拔下来，放在他的书桌上。
他突然走进来，看着我，突然开口：
“小家伙你是饿了吗？来找吃的？”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向来知道他的善良温柔，也知道他即使认出我来也不会喊出我的名字。
只是私心还是想再触碰他一下。
于是我用头轻轻去碰他的指尖。
贺璟熙。
你会因为时钦的离开而难过吗？
我是说，那个干干净净的时钦，而不是这个满身狼藉的阮晗茗。
你连对一只迷路的小鸟都能这么温柔，是不是对时钦也一样。
所有的爱意都出于怜悯。
雨停了。
我看着时间转到23：59。
最后一分钟，我选择安静告别。
我又一次去描画少年人的眉眼，想起那四个月
里，无数次抬眼时的笑意。
“再见了，不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最后一次，我选择消失。
风停下来。
他睁开眼看我。
指尖小心地拂过我的尾羽，掌心里放着一块糖
果。
“啊，抱歉我忘记你吃不了了。”
“我有个朋友，他很喜欢吃糖哦。”
骗子，我们都是骗子。
我终于飞出窗外，不忍在他面前消散。
最后的那刻，我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消逝。
身后传来少年颤抖的声音，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早点回家吧。”
“阮晗茗”
（微博借梗，飞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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