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巡演完毕，安东尼奥好不容易才摆脱他狂热的崇拜者们，趁人不注意，溜进学校里偏僻的地方。

一整天的倾力演出让他有些疲倦，他打算出来散散心。

夜色完全将漆黑的老教学楼区据为己有，远处隐约能看见礼堂明亮的光芒。

忽然，他对音乐极度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段旋律，乐音极渺远，像月光一般看不分明。

他心头一动，循声走去。声音越发清晰，是有人在用钢琴弹奏《D大调卡农》。悠扬的旋律回环往复，钢琴声轻盈而空灵。安东尼奥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点点变得透明，在淡漠的月光中上升，上升····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一座废弃的小教堂里。钢琴声已然消失，偌大的教堂盛满了月光。他孤独地漂浮在月光里，周围没有任何人，那段琴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幽灵。

仔细打量这座教堂，他才明白之前的琴声来自哪里。教堂最前方的台子旁摆着一架古旧的三角钢琴。正当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架堪称老古董的钢琴时，他发现钢琴上摆放着一支新鲜的鸢尾花。

鸢尾花旁边是一小张羊皮纸。他把羊皮纸拿起来翻看，发现它的正面和反面都没有任何文字甚至标识。

这里一共只有两个人来过，很明显，这是给他的。安东尼奥有些茫然地将纸片塞进口袋，想了想，把那朵鸢尾花别在上衣口袋处。

花瓣柔软如月光，令人怀疑其真实性。

约瑟夫坐在花坛旁的石凳上。一只幼小的蝴蝶轻巧地飞过来，要去捉花坛里鸢尾花的幽香。

忽然，蝴蝶浅鹅黄的翅膀剧烈地挣扎起来，它的触角拼命颤动着，每一根绒毛都在呐喊。约瑟夫凑近去看，发现它被蜘蛛网黏住了。

那是一只刚破茧的小蝴蝶，翅膀还十分柔软，在剧烈的挣扎中如同薄纸一般被自己撕碎了一些。但它似乎恐惧大于了疼痛，依然在拼命挣扎着、撕扯着自己，直到翅膀彻底残破，奄奄一息。它的触角轻轻颤抖着，仿佛发出细弱的悲鸣。

约瑟夫忽然感到浑身冰冷。

这时，一只干净瘦弱的手伸过来，轻轻托起这只蝴蝶，小心地将它周围的蜘蛛网清理干净，将它放到草地上。

约瑟夫顺着手的方向望过去，是杰克。

“真可怜。你也忍心看得下去。”杰克啧啧嘴。

约瑟夫说不出话。

杰克自顾自地说道：“不然它会在蜘蛛网上孤独地死去，在筋疲力尽和绝望中死去。”

约瑟夫沉默了一下，说：“就算这样，它也已经破了。它身上的蜘蛛网会慢慢消失，但它已经残破了。”

“残破如枯叶，自然也会是美的。”杰克笑了，在蝴蝶上虚虚比划了一下，“拥抱自由与残破吧。”

约瑟夫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大概只是觉得残破很符合他绘画的美学，于是懒得搭理他。这个人怎么会真正清楚残破是什么感觉，那是一扇起翅膀就能感受到冷风从空洞的伤口直直刺穿过心脏的感觉，必须压抑住想变得完整的渴望，因为残破了，被撕碎了，就像纸一样只会越揉越皱....

他不愿进行进一步的类比，于是没话找话地问杰克：“昨天的音乐会怎么样？”

杰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咂咂嘴：“妙不可言。怎么，你后悔了吗？”

“也许会吧。”他还在回味杰克刚才的话。他好像慢慢抓住了一个闪光。如果挣扎注定没有意义，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