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阎罗殿

淳化郡城，澹州十一郡最为富饶的城池，人口百万，两面环山，一边靠水，屯兵近十万，是一座军事重地，易守难攻。

今日距官举大考不过七日，各地来此的文武考生足有千人，所谓穷学文，富习武，书生们大多穷苦出身，靠作诗书画变卖些钱两，武夫们则多出生豪门，顿顿是大鱼大肉，夜夜逛青楼赌场。文武两方，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感受这座江南名城的繁华与富饶。

秦真悠然牵马，缓缓经过一座座江南派系的楼阁民居。酒香飘十里，春风过河岸，蒙蒙细雨中，船夫撑篙，才子对诗，佳人奏曲，即使干活的工人农民，也有闲情去看一眼这风光。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面对此情此景，秦真不由念起一首古诗。

“呦，秦老弟你还挺有才华的啊，会作诗呢。”养伤数日恢复许多的朱十三心情大好，连连称赞道。

“你也就是读书少才会觉得，他呀，背的是别人的诗！”萧雨湘无情拆穿道。

朱十三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

“亏我方才夸你人似月，就这么对我。”秦真叹了口气，伤心不已。

马车到了淳化郡最为繁华之处，秦真在一家酒肆停了下来，看那气派，雕龙刻凤，张灯结彩，恢宏如天庭神宫。

“朱大哥，这地方真气派。”秦真问道。

朱十三嘿嘿一笑道:“这是澹州有名的富商刘元甲开设的酒馆，叫作天仙居，里头有各国的山珍海味，特色小吃，还有琴师舞女助兴，包罗万象，不过嘛，一人在里头吃一餐饭，保底也要五百文钱，属实是贵了，平常咱也难得到这种地方。”

秦真摆了摆手，豪气干云道:“那这回老弟请你们，走！”

朱十三就等这句话，乐呵呵直笑。

进入天仙居，才发现内部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雕梁画柱，绫罗珠玉，奇书名画，假山怪石，罗列各处。

有绝色舞女水池台中曼妙轻舞，有高妙琴师拨弦音缭绕高阁，紫香淡淡弥漫，放眼望去，宾客如云，恍若天宫。

人间尚有此等风景！

“不愧称为天仙居，来此之人，多是名流雅士，身份显赫者。”秦真观察片刻，不禁感慨。

一位身段玲珑浮凸约莫双十年华的娇美女子笑脸相迎，恭敬道:“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秦真热血少年，看那女子看得面颊一热，待他缓过神来，已经到了二楼一处雅座。

女子递给秦真一份正楷书写的菜单，秦真将其交给萧雨湘对付，目光又移到近处一位白裙红衣的舞女身上。

朱十三笑眯眯凑了上来，跟着秦真一起看。

“我看秦老弟还是孤身一人吧，不过没关系，毕竟年纪尚小，不过这种事情呢，也要趁早。”朱十三顿了顿，“秦老弟英姿飒爽，年少有为，才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经拥有六重山内力，我觉着啊，即使是咱们龙门镖局当家那心高气傲的小女儿，见了你啊，定会芳心暗许，私定终身。”

秦真喷了一地茶水，哭笑不得。

三楼走廊上，一名膀大腰圆的八尺雄健男人涨着通红的面颊，前往柜台拿酒，面前走过一个长发遮住半边脸的古怪人物，他瞥了一眼，没有在意。

这长发之人，与他擦肩而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瞬间，悄然无声的瞬间。

男人驻足在原地，不再向前一步。

......

“杀人啦！”一声惊恐刺耳的尖叫声突兀响起。

秦真放下手中夹菜的筷子，迅速赶到三楼事发之地，那里已经围聚了一圈人。

透过间隙，秦真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锦服加身的男子睁着眼，一动不动伫立在走廊，盯着前方。

他已然没有了一丝气息。

“让开，城尉在此！”一个身穿官服的带刀人拨开人群，察看死者伤势。

他在死者的脚边捡到了一块铜牌子，拿在手中端详。其上雕刻着一个恶鬼头，狰狞可怖。

“这是什么？”城尉蹙眉不解。

围观之人，有人惊皇地喊了一声，神情极为恐惧，颤声道:“这是阎罗殿干的！”

“阎罗殿！”朱十三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是那传承了五百年，自大崟皇朝建立之前便已出现的杀手门派！”围观者中一位雪发老者说道。

“阎罗殿，天下最为神秘与诡异的杀手门派，不为任何一个国家或宗族效力，唯收钱办事。阎罗殿的杀手武功高强，即便是最底层，也皆在四重楼之上。若有人成为他们的斩杀目标，必然是不死不休。”

围观群众听那雪发老者说完，皆是震惊不已。

“吴兄，你是有三重楼武功的人，怎么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啊！”死者的朋友匆忙赶来，见到了阴阳永别的兄弟，嚎啕大哭。

“尔等不得靠近！”城尉拉开死者朋友，尸体身上不见血迹，便将其衣服脱下查找伤口。

众人看见，他的后颈之处有一道细小的血痕，上面的血水早已干涸。

这是暗器所伤，一击封喉！

秦真剑眉微蹙，浑身感到一股莫名的冰寒之意，阎罗殿的杀手，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取人性命，难以防备，若是上了他们的死亡名单，必然九死一生。

“这好端端吃饭的地儿，咋就闹出人命呢，害，咱们还是走吧。”朱十三满脸晦气相。

秦真摇了摇头道:“怕是走不了。”

天仙居大门处，此地早已被城卫兵封锁了出口，无论是官是民，是江湖人还是生意人，都不得出去。

“他们想查出凶杀，可阎罗殿的人，岂是这般容易暴露。”李云石淡淡道。

果然，城卫兵将天仙居内宾客店员数百人禁足了三天，挨个盘问搜查，却连幽罗殿杀手半个影子都没抓着。

于是官府开始放人，不过却不是全部，练过武的人，全部给留下了。

练武之人，一气亘长且深厚，这是与寻常人的一个区别。不过对于某些练习过吐纳气息之法的人而言，这是可以伪装的。

秦真便是其中之一。但是朱十三和李云石被拦下了，萧雨湘亦不例外。

朱十三和李云石出示了官府盖章的镖师证明，并言明萧雨湘乃是此次运镖的客人。

官府盖的公章还是有用的，城卫犹豫了片刻，不得已将四人放了出去。

“死者虽是个武夫，可功力不高，只有三品，居然也会被阎罗殿盯上。”朱十三疑惑。

“你们不觉得，这是一种极富挑衅意味的举动吗，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不留痕，就仿佛是在表明:我阎罗殿要杀的人，无论你是在闹市还是荒野，都逃不了。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五更，正是如此。”秦真说道。

“那他们可真是一群可怕的杀手，从前只是对阎罗殿有所耳闻，今日看来，名不虚传。”朱十三心有余悸道，好在他们几人不在阎罗殿的生死薄上。

萧雨湘打了一个寒碜，不禁拉紧衣领，对着秦真娇声娇气道:“哥，咱们快回家去吧，这儿太危险了。”

秦真的脸色闪过一丝古怪，不过他也明白这是萧雨湘的催促，这个一路上不服气的女孩，岂会摆出这样一副娇柔姿态。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见了凶杀场面哪有女孩不怕的。

秦真轻笑，拍了拍骏马，马车徐徐而动。人流车马，画船农家，一切如常，但此刻在他的心中，却有一股不详的疑云挥之不去。

他的思绪回到了多日前的秦木镇，南阳八品高手一人一雪雕杀入楚国军政机秘之地，数名六七品武者无法阻拦，以至于四散奔逃。

在县城那飞刀传信之人，必是楚国多名武者中的某一位，只是为何运气这般好，偏偏碰见了他与萧雨湘。

秦真不由蹙起眉头，他拿起地图，半日之后，将到达紫竹山庄。

西沉落日还未完全没入远山中，驾着马车的秦真看见了连绵如海的紫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