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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的影子

我记忆中的影子

1

我和在一起刚两个月的男朋友分手了,我和他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在一起是他提的,分手也是他提的,原因是他说我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他,说我心里有别人。

我就纳闷了,母胎单身的我,哪里来的别人。

走出公司门口,感觉到包里手机震动,是张柔打来的,应该是问我分手的事情吧,毕竟当初是她介绍我俩认识的。

“知忆,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我低头笑着,突然有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感觉,“好啊,你说个地点?”

“那就去我们公司附近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吧,我们在那里见面。”

刚走进店门口,张柔就站起来朝我招手:“嗨,知忆,这里,快过来呀!”

我笑着快步走过去坐下,“你怎么这么慢呀,我都等饿了”,张柔摸着肚子,撇着嘴说。

我抬手捏了捏张柔的脸说:“正好帮你减肥了。”

张柔捧着脸,双手支在桌子上,笑意吟吟的:“我不管,你得请我多吃点。”

我挺直上身,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放心吧,跟着忆姐有肉吃。”

坐在对面的张柔一直低头吃一口,抬眼看看我,我放下筷子,擦了下嘴说:“是他提的分手,原因是他说我不爱他。”

啧,这么说好像有点矫情,像是热恋中的小姑娘为了男朋友没有及时帮忙拧瓶盖撒的娇,需要男朋友亲亲抱抱才能哄好的那种。

可我俩从认识到在一起,再到分手,就牵过两次手,还是因为过马路等绿灯时看着来往飞逝的车流,我没来由的慌乱,他绅士般的牵过我的手,将我带到马路对面。

这关系总结一句话就是:纯!纯的比蒸馏水都纯!

“还是换种说法吧,他说我心里有别人,可是我不知道是谁,真奇怪 。”我摊了摊手,拿起筷子把煮的软塌塌的娃娃菜捞了出来。

“知忆,我觉得你心里好像真的有个人,你好像很喜欢他”,张柔放下筷子盯着我说。

“知忆,你这个人看着对谁都很好,其实对谁都隔着点东西,我不是说我们之间,就是每次有人给你介绍男朋友,虽然你不会直接抗拒,但见面之后你周身都笼罩着一种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感觉。”

张柔倾身靠近我,眉尖蹙起,满脸疑惑的问:“你确定你没有喜欢的人?”

2

喜欢的人?没有吧,至少我记忆里没有。但是,影子算吗?我梦中的一个影子。

我想要是把这句话告诉张柔,她肯定要说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毕竟正常人谁能有这种想法。

我低头看了看碗里被我戳的面目全非的娃娃菜放下筷子说:“别瞎猜了,当然没有了。”

出了饭店门口张柔拉着我的手说:“知忆,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上次车祸住院没调养好啊,你别太勉强自己了。”

“我没事,只是今天太忙了”,我笑着拍了拍张柔的手。

和张柔告别后,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盯着车窗上自己忽明忽暗的影子和路旁飞逝后退的繁华出神,黑色晕染开来,将一切都笼在神秘的薄纱下,霓虹灯光影斑驳,就像我说我喜欢上一个影子一样,虚无缥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到那个影子的呢?好像是半年前的那场车祸,当时车祸醒来时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人影,他抬手向我告别,说了句什么来着?没听清。

我看着那个人影想出声喊住他,可是我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叫什么名字呢?不知道。然后就看到了我妈哭红的眼睛和我爸几天没刮胡子的脸。

我当时就像所有电视剧中从医院醒来的人一样,问了一句:“妈,我这是怎么了”,当我妈告诉我出车祸之后,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我爸大惊失色,喊来了医生。

在我做完各种检查后,医生说各项检查都没问题,可能是因为当时车祸的应激反应,让我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我妈当时好像还错愕了一下,低头叹了口气说:“忘就忘了吧,忘记了就不用再想起了”。

后来在我各种能吃能睡的表现下,我妈更加放心了,而我的生活也没因为忘记车祸这件事情受到任何影响,这事也随之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我不只忘记了车祸,我还忘记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就是我梦中的影子。

3

我回到家之后开始四处翻找,试图找出一些这个影子存在过的痕迹,可一切都是徒劳,胸口仿佛有一大块石头压着,喘不上气来,心脏像是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像是处在一个逼仄的角落,前后没有退路,耳边充斥着我沉重的呼吸声,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争相掉落砸到地上,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状态,扶着墙脚步踉跄的挪到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倒出从心理医生那里开的抗焦虑药物,没有力气再走到厨房倒水了,颤抖着拧开瓶盖倒出几颗,囫囵吞了下去。

药物有改善睡眠的作用,昏昏沉沉之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影子,和之前所有的梦里一样,阳光正好,有风掠过,带起了站在梧桐树下的他的衣角,可是他的样子依旧是模糊不清。

第二天是我约好去心理医生那里复查的时间,广泛性焦虑症,这是我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时得到的诊断,但是我说不上让我焦虑的原因,或许是工作,或许是一直以来每晚都入睡困难,或许是那次车祸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最近怎么样呢?”

“还是老样子,没事时特别好,一发作起来,感觉自己快要因为呼吸过快而昏厥了,只不过最近好像更加频繁了”,我捧着水杯将身体陷到沙发里,自嘲的笑道:“来你这里的次数多了,就不像是来看病了,倒像是来见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那作为你的朋友,也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希望你能远离这些让你焦虑的东西。”

我扬起笑脸,眨着眼睛说:“所以我准备辞职了,去寻找能够治愈我的东西。”

“乔医生,有件特别荒诞的事情要和你说”,我沉思片刻说:“我好像喜欢上了我梦里的一个影子,我还怀疑那场车祸里还有一个人,但是我忘记了他。”

“那你觉得这个影子是谁呢?”乔医生好像并不惊讶,也对,毕竟他的工作让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以及各种相似但并不相通的悲欢离合。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那种感觉很熟悉,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了,当时那场车祸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只是我忘了而已。”

“或许催眠可以让你想起,但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你不仅忘记了这场车祸,还忘记了那个人,那就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对你刺激太大,难以承受,所以你选择性遗忘,心理学上所说的心因性失忆,和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关系。”

我盯着水杯里上下漂浮的茶叶出神,手指在玻璃杯上反复摩擦,留下一抹浑浊的指纹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人对我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这段在我脑海中消失的记忆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般,那当我找寻到打开这个盒子的机会时,我能否承受住它所带来的一切呢?

“我再考虑一下吧,万一哪天我自己想起来了呢,心因性失忆,它是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愈的吧。”

“可以,在它不影响你正常生活的前提下。”

“那就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我走到门边转身笑着说。

4

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我就递交了辞职报告,和同事们告别后,我收拾东西回了家。

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环顾整个房间,心头萌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么大的房子需要两个人住才完美吧?

手机消息提示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拿起一看是江沙发来的消息,说我喜欢的偶像过几天有演出,在苏城,问我要不要去。

看,让我能快乐起来的东西这不就来了嘛!

我回复江沙说去,当然要去,随即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起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东西,说不定换个地方就能想起些东西了。

到苏城后江沙在机场出口等我,江沙看到我后跑着扑向我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还好吧。”

我说:“一切都好。”

我和江沙的认识也是机缘巧合,江沙的闺蜜是我的大学同学,因为我和江沙有着共同的偶像,所以她闺蜜就介绍我俩认识了。

女孩子嘛,只要有一样共同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正如我和江沙。

从机场到酒店,一路上江沙都很兴奋雀跃,星星眼的拉着我的手不住的说着各种事情。

她调笑的问我:“你的小哥哥呢?怎么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了,我还以为这次能看看你小哥哥的庐山真面目呢。”

“什么小哥哥啊?”我一脸茫然的看着江沙。

“你男朋友方亦清呀,怎么好好的孩子坐了一天飞机变傻了啊。”

男朋友,方亦清,我原来有男朋友,是那个影子吗?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符号。

“江沙,现在我更加确信了,我不止忘记了那场车祸,我还忘记了车祸里另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就是方亦清。”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江沙惊讶的看着我,而后又小心翼翼的问。

“嗯,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还能想起来吗?就像电视剧中那样,比如多去以前有共同回忆的地方。”

“可以吧,可是我找不到他存在过的一丝痕迹。”

江沙忽然攥着我的手说:“我想起来了,我这里有”,她慌忙的从包里掏出手机,从相册里找出一段录屏。

“这是和你视频的时候我录下的,当时是想录你的表情,里面还录到了方亦清的声音。”

画面中只出现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捻着一块苹果递到我的嘴边,“知忆,吃苹果吗?”

我一直重复听这句话,反复回想以前的一切,可都是徒劳,只要我有意识的去回想当时车祸的情景头就会剧烈疼痛,连带着心脏也细细密密的疼,旁边江沙一下下抚着我的背说:“别着急,会想起来的。”

距离演出还有一天时间,江沙说带我出去走走,我不想出去,躺在酒店的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走马灯般做了一晚上的梦,不同的场景,同样的人,同样的一团模糊。

晚上七点半演出开始,快十一点时演出结束了,喜欢的偶像站在台上唱结束的歌曲,我习惯性的朝右手边伸出手说:“要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没等到回应,江沙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在你左边呢,你要跟谁回去啊?”

我回过神看着伸出的右手,这个动作,这句话,我以前应该做过很多遍。

5

回到酒店,我妈打来电话,我以为是要质问我为什么要辞职,毕竟我的这份工作在父母这一辈眼中是完美的,不受风吹日晒,每月按时发工资,有着五险一金。

可是我妈第一句话却是:“知忆,有时间回家来吧,我和你爸都挺想你”,我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妈妈,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颤抖的握着手机,哽咽的说。

挂了电话,和江沙说了声,便连夜回了老家。

高铁转客车,颠簸晃荡一路,终于到了,一下车熟悉而又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深吸口气,真的会像妈妈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一进家门,我爸在井边蹲着清理一条鱼,我妈抬头看到我回来了,赶快迎了上来说:“闺女回来啦,快去歇会儿,累了吧,饭马上就好了。”

我把行李放下走到厨房要给我爸妈帮忙,结果被我爸推了出来:“你等着吃就行了,厨房小,人多了都站不开,再烫着你。”

我笑着应了声好。

吃饭时我问爸妈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辞职,我妈说:“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说出来,过了一会又说只要你开心就好,没有什么是比你开心更重要的。”

回到家的这几天,每天早上都在爸妈喊吃饭的声音里醒来,吃完饭去小菜园子里浇浇水,搬个小板凳和那些婆婆们坐在一起,摇着蒲扇,扯着闲篇,日出日落,一切都平静如水。

我没有提那个影子的事情,尽管每晚还是能梦到,午夜十分醒来时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借着从窗帘缝里泄出的几丝月光望向空荡荡的右手边,心里像是有个无尽的深渊急需填满。

在我回到家的第五天晚上,我妈拿着一个盒子到我房间,“知忆,如果这件事情不让你知道你会开心的话,妈妈会一直瞒下去的,可是现在看来必须要告诉你了。”

我妈坐到床边把那个盒子放到我的面前说:“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又该从哪和你说起。”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那个盒子看了看说:“这个盒子里面是和他有关的吗?他叫方亦清,是我的男朋友,对吗?”

“知忆,你想起来了?”妈妈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没有,我只知道这些,所以妈妈和我说说他是谁吧,好吗”,我跪坐到妈妈身边,拉过她的手,靠在她的肩膀上说。

“亦清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小时候就爱黏着他,你们经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我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长大后,毫无意外的你们在一起了,车祸发生时,你们都要准备结婚了。”

听到这里,我浑身一僵,妈妈的手在我背上轻轻抚过。

“当时我和你爸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宣布亦清抢救无效了,你醒来后,我和你爸都担心你接受不了,没想到你失忆了,但只忘记了方亦清,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样。在你出院之前,我和你爸去了一趟你住的地方,把有关于方亦清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怕你看到那些东西想起来后承受不住,这个盒子是在你衣柜的最里面翻到的,有密码,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应该很重要,我们也收了起来。”

我妈说完低着头走了出去,转身时我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我满脑子都是方亦清车祸抢救无效,恍恍惚惚的,后面那些一句也没听进去。

脑子里好像有些零星的碎片,我努力的想要把它们拼凑起来,可是我又害怕,怕我会泣不成声,怕我会崩溃。

我低头看到手里的盒子,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个盒子能让我想起一切,我尝试着打开,我的生日,经常用的密码,偶像的生日,都不对,试到最后我满脸泪痕。

手机响了,日期行程提醒我新的一天了,行程的标题是生日,后面一个红红的爱心。

我握着手机跪坐在床上,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这是方亦清的生日吧,密码就差这个没试了,如果打开了,盒子里面的东西是我所能承受的吗?潘多拉打开盒子释放出了所有的污浊,将希望关在了盒子里,可我能否在希望释放出来之前,先承受住已逝爱人留下的回忆,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又能给我带来光亮吗?

6

“咔嗒——”

密码正确,锁打开了。

恐惧和期待感并存,放在盒子上的手仿佛有着千万斤重,我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闭上眼睛,颤抖的双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里面那个男孩子站在梧桐树下,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透亮,衣角被风吹起,笑的弯弯眼睛,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饱含爱意,那是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梦境和现实逐渐重合,记忆碎片逐渐整合。

那间禁闭的大门打开了,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一切都想起来了,关于那场车祸,关于方亦清。

车祸发生之前我和方亦清刚从电影院出来,路上我们还讨论着结婚时要请谁来当伴娘伴郎,我嗔怪道:“让你的那些好兄弟都收敛点,不许闹伴娘太过分了。”

事情发生在那一瞬间,对面一辆汽车突然失控,横冲直撞的过来,眼睛受到远光灯的刺激一片模糊,只感觉有人扑到了我身上,耳边是汽车长长的刹车声,像把利剑一样刺穿我的心脏,时间凝固。

方亦清一手遮住我的眼睛,一手将我抱在怀里,我触手一片温热黏腻。

“亦清,亦清……”,我慌乱的在他身上寻摸着,想要知道他哪里受伤了,眼泪夺眶而出。

“亦清,你别……别遮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啊?”方亦清将我在他身上胡乱寻摸的手拉住放到他的腰间,我随即抱紧他哽咽着问。

“知忆…没事,不要怕,只是手被玻璃划伤了。”

我哭的说不出话,一直用力把方亦清抱在怀里,听他在我耳边说着“知忆,不要哭”,听着他的声音逐渐微弱。

救护车警鸣声划破暗夜的幕布,他微微侧头,贴着我的嘴唇,如往常般轻柔甜腻的说:“知忆,我好爱你呀”,可他那温软的唇瓣此刻却干裂发凉,我埋首于方亦清的颈间,清爽的柚子香气沾染上了血腥味变得湿黏。

等我再醒来时就是在医院,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我最爱的那个人。

我承受着那间大门背后的东西,承受着它所带来的一切,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连同着那些回忆的碎片拧到一起,鲜血淋漓,我抱着那张照片失声痛哭。

心痛到极致便是无法呼吸,重大的打击让我承受不住,我选择了逃避,方法就是遗忘,那场车祸,甚至是他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我再次躺在医院病房,只是这次我没有失忆,只有那无尽的白色紧紧压迫着我。

我看着床边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的妈妈,大颗的泪珠划过我的脸,妈妈伏身将我抱住,我泣不成声:“妈,我全……全都想起来了,我把方亦清忘了,我怎么可以忘了他,他还每晚都会出现在我梦里,他该多伤心啊。”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处于混沌状态,醒了就躺在那里出神,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脑子里全都是方亦清,喝进去一口水都会吐出来,全凭营养液吊着。

突然有天方亦清的妈妈来看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也没问我什么,只留下一把钥匙,临走时眼眶微红,压着哭腔说这是方亦清留给我的一处院子,在江城,本来是结婚那天要送给我的惊喜,还说知忆你要好好的,这是方亦清最大的愿望。

因为车祸那天,弥留之际,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要求再看我一眼,医生把他推到我身边,他努力的想要去拉我的手,旁边一位年轻的小护士红着眼走过来将我的手放到了他手里,他说:“知忆,醒来之后,你要好好的。”

我是他拼掉性命来保护的姑娘。

难怪我在梦里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即使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也足以让我沦陷。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断断续续的病了一个多月,好像是要把之前这二十几年没生过的病,一下子全得完。出院后,身体也是时好时坏,在家里调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每天一碗一碗的中药喝下去,从嘴里一直苦到心底,每次看着我妈端着碗向我走来时,我都心里一颤,全身都在拒绝。

之后,我说我想去江城看看,去方亦清留给我的那处院子看看,我妈自然是不想让我去的,可我爸看着我每天郁郁寡欢,便说:“去吧,照顾好自己。”

“好”,我朝爸妈扬起嘴角,因为生病让我看起来苍白无力,消瘦的身体隐藏在宽大的裙子下面,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十月的江城多雨水,瓦楞上,墙根处,片片苔痕,台前阶上被雨洇湿,我倚在窗前的贵妃椅上,伸手去接飘下的雨丝,若要叫隔壁的阿婆看到,又该说我身体不好还要吹风,一边将我的手拉回来,一边将窗子关上。

方亦清在江城除了给我留下了这一处院子之外,还有一间茶馆,店里主要卖的茶是我最爱喝的茉莉花茶,茶馆一直都有人打理,生意还算不错,我只需要在一些大事上做决定,可也没有什么多少大事需要我参与,方亦清估计是知道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茶馆要是让我来经营,早晚得倒闭。

我环视四周,看着周围的一切,回想十七岁那年方亦清第一次说喜欢我时的样子,年轻的少年干干净净,眼中都是青涩的爱恋和浩瀚星辰,他拉着我的手说喜欢我,尽管表面平静,可我还是能从他手心里的薄汗感受到少年第一次向爱慕的女孩子表达心意时的紧张,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方亦清了,他应该是怕我还像刚刚恢复记忆时那样,梦到他都会哭着醒来。

想想方亦清之所以在江城买下这处院子,大概是因为那次和方亦清看完演出后并肩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时飘起了小雨,方亦清脱下外套罩到我的头上,我看着雨中升起的朦胧雾气说我好喜欢这里,想要住在这里,看看这里的一年四景。

你看,方亦清是有多爱我,回想起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我,也算是像之前说的那样,他陪了我一辈子。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院子里的树也经历了好几轮的摧枯拉朽到枝叶扶疏了,这是我来到江城的第五年,是我们的女儿糖糖来到我身边的第二年。

糖糖三岁时我把她从福利院带到了家里,自从方亦清走后,她便是我这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糖糖的到来让这处院子,连带着我都有了生气,带我一点点走出了这孤寂无边的沼泽。

糖糖有时会指着照片中的方亦清问我这个叔叔去哪里了,我说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但是他把糖糖送到了妈妈的身边,糖糖是治愈妈妈的良药,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听不懂什么治愈,但她听懂了药,感受到了我话语间的悲伤,以为我生病了,两只小手便紧紧的勾住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脸说:“糖糖很甜,妈妈要快点好起来。”

当初方亦清就一直想婚后生个女儿,乳名就叫糖糖,这样也算是遂了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了。

不常下雪的江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走到窗边坐下,伏在窗棱上,手指拨弄着窗台边那层薄薄的落雪,茶香氤氲,朦胧间恍若看到了方亦清,和梦中一样,他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眼眸剪水,唇角勾起,朝我伸出手说:“知忆,快过来”,温柔且坚定。

我伸出手,笑着说:“好”,闭上眼睛,眼泪随即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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