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二零三七

公元二O三七年一月一日。

赤乌恒星系，地球。

东八区凌晨，一时四十二分。

华夏境内，天山。

整条山脉像一条盘卧在欧亚大陆的冰封巨龙，全长2500千米，远离海洋。

但那里并不是一片荒原，相反，这里从上至下，是白雪皑皑的山峰、密集厚实的高山草甸、郁郁葱葱的山地森林，还有碧绿如毯的山间草原……

是仙境吧。毕竟，这个国家的东部南部还是一片废墟。

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就是云杉自然保护园。

二十年后，它又晋升为国家自然保护基地。

战争期间，这里被定义成军事禁区。

到二O三O年，整条天山山脉实行全面军管，禁止任何人员出入。

……

如果是白天，从遥远的空间站上向下看，在华夏的西部山区，极致的蓝、白、绿浑然一体，为隐蔽在天山下的五个集团军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但现在是深夜。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了。

寂静的山脉中没有一点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艘梭形飞船兀地从天外飞来，掠过峰顶的冰川，一晃就消失了。

再先进的仪器也探寻不到它的踪影。

看来，冰川之下，就是华夏天军的地面总部了。

整座山的山体都已被掏空，架满与空间站类似的管状通道。

飞行器被储存在低压低温的机库里，工作人员都身穿简化过的宇航服。

外面是深夜，但里面却是灯火通明。

士兵在哨位上站岗，不少战斗小组正在夜训，成列的军人在硕大的机库里巡逻。

……

释压仓。

“葛上将，首长还在等您。”

离开机库，两个男人站在警示灯闪烁的库管过渡舱里，身上都穿着密封的黑甲，一旁的气压平衡器正在卖力地增压，发出放屁一般的声音。

“他这么晚还不休息？”

舱内绿色指示灯亮起，过渡仓内环境达到一个标准大气压，葛小伦摘下头盔随口问道。

刚下飞船，长途旅行让他的身体都有些疲惫了。

“岙总迫切想知道前线的消息——您知道的，中继站都被摧毁了，总部联系不到前哨。”

说话的是联络团长伍建国，同时负责整个基地的安保工作。

“能告知下其它前哨站的情况吗？”

舱门打开了，两个人并排着向会客室走去。

“在您之前，琪琳准将、赵信少将、刘闯中将都有前来对接。现在，伊人文明的同步轨道空间站‘昆仑’，失联。另外，其他文明处修建的‘太行’‘横断’‘长白’‘兴岭’，都已经被他们摧毁了，我们至少已经损失了六十多名战士，其中有一位……您认识。”

葛小伦怔了会儿，“是谁？”

“林勇，就是您以前率领的雄兵一队的队长。”

听到这个名字，葛小伦瞳孔震颤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自己作为银河之力一无所知的时候，还是林勇这个老兵带着他抗饕的。

某种意义上，若是没有他的拨乱反正，也许葛小伦会不可避免地犯一些错误。

因此，他曾在上任黑色长城司令职位前专门去拜访林勇，说好要等他回来后再去巨峡市喝酒。

但战争就是这样，昨天在你身边吹牛扯币的战友，今天就已经沉睡在了英灵殿。

葛小伦低着头杵了好一阵子，很多想说的话最后都没有说的出口，只能化成重重的一声叹息：

“那么，他们都是什么说法？”

葛小伦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以华烨为首的男天使集团——万年前他们被天刃王凯莎率领的天使军团驱逐出天城，在阴暗的角落颠沛流离了千年，终于在神圣凯莎和奥古斯彦相继陨落后重回到已知宇宙之巅。

尽管他们是搅屎棍存在般的“天渣”，但无法否认，一切将要被华烨的意志所统领了。

在这个宇宙里，只有他们能制定规则，其它的文明，都只能是遵守规则的玩家。

“那帮天渣说……因为烈焰武器的不稳定。”

“放屁！”

连借口都编的不像话，在华烨眼里华夏就是只可有可无的虫子，若不是几大神都降临在那里，估计华烨到死都不会正眼瞧它一次。

当然，华夏摆在明面上的雄兵连也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葛小伦发现，他甚至没有愤怒的资格。

“……那，烈士们安置的怎么样了？”

他神色疲惫。

自己的战友、兄弟，因为华烨集团的暴政无缘无故地牺牲了，他身为华夏的上将，却只能关怀一下战友的后事。

这种无力感让他很压抑，但也没有办法。

“他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并且追记一等功，发放两倍抚恤金，父母由国家赡养，子女教育费用全免。”伍建国默默加了一句，“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嗯。”葛小伦沉寂一阵，抬起手用力拍了拍伍建国的肩膀，“谢谢你。”

“不！不用。”伍建国苦笑道，“我想去边境作战，可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每天只能在这个基地里，接收着一份又一份阵亡报告，却什么也做不了……”

“打仗不一定非要见血，你同样是在战场上。”葛小伦看出他的落寞，拍了拍这名中校的肩膀，“我们这些太空里的一线部队，牺牲后本来就只能作太空里的浮尘，但因为有你、你们，我们还有机会魂归故乡，这是我等莫大幸事。”

伍建国听了，心里。

他说：“不要讲不吉利的话。你是银河之力，也死不了。”

“银河之力也会死的，只是血比较厚而已。”葛小伦眼神深邃地看向远方，幽幽地回道，“如果哪天我真的战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带我回来。嗯，留在那儿也挺好。”

听着这略显消极的言论，伍建国沉默了。

他一直都跟在高翊岙身边，自然对发生过什么事有所耳闻：

因为葛小伦的错误抉择，天刃王奥古斯彦被迫战死，正义秩序崩塌。

他本应被押上军事法庭，但领袖与总司令都要求将其特赦，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你是我们的希望。”他说，“我自己检讨刚才的消极情绪，请你也不要泄气。那帮天渣会有报应的，也许就是咱们。在那之前也许我们会战死，但既然我们能带着牺牲的战友回家，那么活着的同志也一定会带我们回家，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生不息！”

伍建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凛冽的杀气。

而葛小伦就怔怔地看着他。

说起来他是半途参军，并没有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也很难完全适应军人的身份。

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支部队的军魂和信仰，现在更是坚定不移。

“你说得对。”葛小伦点了点头，抬手道，“走吧，去找高总司令。我相信，我们会一起毁灭天宫秩序。”

——当正义被颠覆后，华烨建立起的混沌秩序，就名为：

天宫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