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
帝旭将缇兰紧紧拥入怀内,缄默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说道:“不知从哪一年起,我再也不会感到疼痛,再也不会流血。缇兰,你猜这是为什么?”
她不语,心中却已了然。
“国朝建立之初,除褚氏之外,唯有方景风一人,以异性分封,雄踞一方。自那时起,流觞方氏的爵位便时代传袭,每一代方氏之子,到了垂髫之年都会被送入宫中,与诸皇子一同教养。自方景风起,青海公爵位传承至今,恰好五十三代,而王位传承至今,不多不少也是五十三代。为什么?”
“这六百七十多年来,没有一任青海公可以得享天年,战死、病死、毒死、溺死,雷殛而死、暴毙而亡,死状千奇百怪,满门的孤儿寡母……缇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确认,缇兰知道帝旭真的说出这番话应当也很难,只得轻轻抚上他的背,试图给予一些安慰。
感受到这个动作,帝旭红着眼眶,却还是努力向她挤出一丝笑意:“只因方氏,本不是战将。流觞方氏,血统殊异,每一任青海公都会成为帝王家的柏奚。但凡有褚家的孩子得登大位,他便会和青海公行这柏奚。他们,身上肩负着沉重的使命,国事、家事,而自己,则得到荣华、族荫、声名与双倍的痛苦和灾厄。”
“陛下。”缇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缇兰知道,陛下心中应当是不愿意的。”
“是啊,我当然不愿……可是当年仪王之乱,大徵遍地焦土,方氏嫡传血脉只剩下鉴明一人。而我……我是唯一可以登大统的王。鉴明他为了守住我,守住大徵,守住因为战乱灾害而备受灾祸的百姓,自愿成为了我的柏奚……”
“那是因为,青海公心中有国,在他心里,也视陛下为最好的朋友。如若有别的办法,也许青海公也不会这样选择。”
帝旭苦笑起来:“是啊,当时确实是别无选择。可是缇兰,我不愿意,我从不愿意鉴明做我的柏奚。他们只会拿我的身份来束缚我,却从不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鉴明……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于我,这些年我将自己画地为牢,可他,又何尝不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帝旭闭上眼,“当年仪王之乱,我是失去了很多,可是鉴明,他的父母兄亲也都于战乱中去世,这么些年,他早就不欠我的了。”
“所以,这也是陛下最后执意放青海公和海市出去的原因吧。”
缇兰静静地听着,仿佛也感同身受,帝旭心中的千般苦楚,她都能明白。
“是啊,我当时也想,解除柏奚,让他与所爱之人归隐。已是我能给他最好的结局了……”
缇兰咬紧唇,柔弱无骨的手颤抖着从他胸膛划过:“那陛下呢?陛下当时疼吗?”
“什么?”
帝旭低下头,看见缇兰隐忍到几近发红的眼眶。
“陛下那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痛楚。与青海公解开柏奚后第一次受伤就是来救缇兰被叛军围攻。”
“那时候,一定也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