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但比起与我说有关树灵的渊源和奇人逸事，银杏更加喜欢与我谈的，是有关于他们的节日。

“江明，你知道吗？我们银杏树灵也是有自己的节日的。”他说“在你们人类雨水这个节气，便是我们银杏树灵欢庆的日子。用我们的话来说，这一天叫做拂青节。在那一天里，我们会围在一起讲开心的事情，会跳舞，还会唱歌。”

“好...好热闹啊！”我停住了笔，看向了他额前的银杏卡片。

“这是我们一年里最大的节日，热闹一些也很正常呀！”

他坐在我的身侧，趴在我的写字台边一隅。抬着眼，眼含笑意：“在那一天里，我们欢庆，是因为对新一年里的阳光和雨露充满希冀。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他也一定会希望他创造的生灵是快乐安宁的吧！”

“唔，可...可在我们人类社会，有一句话，叫...叫做‘爱...爱哭的孩子，才...才有糖吃‘。”

“啊？这是什么意思？”

“人们会觉...觉得，不哭的孩子，或...或者是笑着的孩子。就...就是不需要被照顾的。”我用笔捋一捋银杏划在额前的发丝“不需要照顾也就...就不需要关注。就...就这样。”

“哦？这样吗？”他歪着头想了想：“虽然说哭泣的孩子是需要被安慰的，但我觉得不哭的孩子总也应该被奖励的，作为他们不哭的奖励。”

“或许是...是糖不够吧，总之不哭的孩子和...和笑的孩子偏偏却总是最...最难吃到糖的人。”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还好神明不这样。”银杏想了想，又笑道：“但这又有谁没说清楚呢？我只是棵银杏树，自然也不能以树的观点去衡量神明的观点。”

房间里一阵安静，黑夜被挡在了窗帘外面。

“啊，下雨了！”

忽然银杏的声音里有着惊喜，惊喜声打破了静穆。

“没...没听见下雨声啊。”我看向了他。

银杏住进我家已经有了近一个月了，一个月里，天气冷的很快。早就不是犹可开窗乘凉的时节了。

“哈，别忘了，我可是一棵树，我们树灵对天气可是很敏感的。”他懒洋洋的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叶片。笑着眯起了眼睛，语气里带着得意：“不信，你可以开窗听一听。”

我放下了笔，撑开了窗帘的一角，开了窗。细碎而轻小的雨声溜进了屋来。

“果然啊。”我合上了窗，去看他。

“那当然！”他笑的很开心：

“说起来，秋天这个季节也不错。只是每下一场雨，就会冷一分。到了最后，我们只好钻进树干来熬过深秋和寒冬。”

他轻轻打了个冷颤，似乎又回到了那样的日子。

树干是实心的，虽然对我们人类来说是这样。但我有理由相信，对于他们树灵来说，树干中或许真的有着温馨的小家：或许在最冷的日子里，他们会和人们一样，躲在家中的，缩在沙发里，围着毯子，喝着热茶，看着电视。

又或许他们的生活会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精彩一些。

我又坐回了桌前，正要继续提笔，写我的作业。

“江明，深秋要来了。”

我的笔停在了原地，看向了他。却是对上了他有些伤感的目光。

我怔了怔：“那怎...”

“没什么。”他眼中的忧色在台灯下黯了下去，又像平日里一样，冲我咧了咧嘴：“有些感慨罢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是在树以外的地方度过秋天呢！”

“总...总要有些尝试嘛。”我冲他笑了笑，磕磕绊绊的劝慰道。

“嗯。”他点了点头，眼孔里有闪过了一道亮色，从写字台上直起了身子。

“那你想尝试一下我们的拂青节吗？如果那样的话，我可以叫你唱歌，我们节日里唱的歌。”

“我...我都这样了，怎么唱歌？”我有些受伤。

“歌声是用来表达情感的，喜悦的心情又不是非要用完美的歌声才能表达。”他像是在极力争取着。

“真...真的不行。”心中太多不好的回忆努力地晃着我的头。

“那...跳舞呢？”他看着我，脸上残存着刚才被我拒绝后的悻悻“跳舞总是可以的。”

“...”

这条之于唱歌，的确是好了些，但是这是我依旧不怎擅长的范围。

银杏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瑟然，却依旧努力的挤着笑。“那好吧，舞可以我来跳，歌也可以我来唱，可，说一句祝福的话，总还是可以的吧。

“只要互相对对方说’春来了‘就可以了。”

见我不说话，他着急了起来：“你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什么节日的氛围也体会不到啊，那不就相当于你没有尝试过这个节日吗？

“我不会在乎你说话时会怎样，真的！”

“嗯，这我知道。可...可今天也不是拂青节啊，祝...祝福，应该在节日里说啊……”

他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

在我一次次的回忆里，银杏眼神中的失落和哀伤一遍遍的加深着。

“是这样，确实应该是在节日里说的。”他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冲我淡淡的笑了笑“但你要记住哦，雨水那一天，也就是拂青节那一天，一定要说这句话，千万不要忘了啊……”

“哪怕，我可能已经听不见了。”

小说的故事里，我为银杏填上了也许他极想对我说而又怕说出来会让我伤心的话。

就像我未曾对他说出口的道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