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还成千万缕（三）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天气渐渐有些热了，一日嬿婉正带着人描花样子，缝制皇太后的常服、还有轻薄些的夏衫，往衣裳上绣制一些秀丽雅致的花朵云纹，又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魏嬿婉正用心缝制衣服上的如意云纹，将那流云似的纹路，绣得风流而精美，忽然就听手下和她最要好的那个小宫女，过来找她。

说是凌云彻在外边等她呢。

魏嬿婉这才想来，今儿又到了她与凌云彻要约定见面的日子。

——从来都是她去见凌云彻多些，十次里面只有两三次是凌云彻来这边找她的。

知道的人，就安慰她两句，是因为凌云彻这小小侍卫不好换班，也不好在内宫随意走动。

不知道的人，或者说看得明白的人，便晓得，这其实就是没有那么在乎，总有一方要多付出多迁就一些。

魏嬿婉绣完最后的两三针，才放下衣裳，去见凌云彻。

少女的态度自然而亲昵，拉着云彻gege就能清清脆脆地说上一连串的话儿了。

先说自己最近在忙些什么，又说一些女儿家温馨的小事儿，加上她口齿伶俐，妙语如珠，声音清亮柔和，就算只是普通的日常，都是讲的有趣得紧了。

凌云彻亦是含着笑，认真地听着。

眉目之间，带着欢喜，以及深深的情愫。

只是，有什么到底是不一样了。

那日听了大阿哥说的那些话，他不可能当做从来没有听过。

——心里更不可能骗过自己，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

这青年相貌英挺、隐忍坚毅、细腻体贴，但也老实无用，比起天潢贵胃，惊才艳绝的京师才俊，王孙公子，他是那样的不起眼，没有亦拿不出什么放得上台面的东西，和人家竞争。

虽说情义无价，但岂不闻有句俗语，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么？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但这也不是凌云彻那样的。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有抱负有理想，且肯去实现的人，一点点儿女情长，就能让他磋磨一生了。

大是大非暂且不提，纵使是小事小节，他也不见得是拎得清的。

——不然，他站在主子的角度，劝嬿婉要忍耐要大度，那又算是什么呢？

冷眼旁观，还是和主子共情？

似乎都不怎么样。

………………

所以，纵使两情相悦，凌云彻的眉目之间，亦藏了去不掉的忧郁。

他开不了口，又忘不掉听过的话，那就只能让自个儿难受呗。

嬿婉说到自己在负责太后娘娘夏衫的时候，见凌云彻神色不太对。

少女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握着青年的手，“云彻哥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分担呀。”

“咱们两个，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凌云彻勉强地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可到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能这样说，“我是怕你负责太后娘娘的衣裳，回头再碰见六爷，万一他老人家还记得梅苑的事，怪罪你，那就不好了。”

“嬿婉，你在这以后，还有见过六爷么？”

少女似乎也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样子，愣了一下，才笑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

“六爷他现在管着内务府的部分事，以后咱们分到他手下也未可知呢，就算遇见，又能怎地？”

“他那样的人，哪儿会抓住我这样的小宫女不放啊。”

“六爷脾气挺好的，我偶然也撞见过一次，他哪儿有什么要追究的意思？你别想多了，自己吓自己。”

凌云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又是怎么回去的，只觉得那一刻，嘴角僵硬极了。

………………

凌云彻心中如何不安，暂且不提，上头倒是又有大佬欣赏喜欢嬿婉制作的小玩意了。

“这衣裳上的芙蕖，绣得倒好。”慧贵妃拿了新送来的绣品，眼前不由一亮。

说着，白皙柔嫩的指尖，便细细地抚摸杭绸上精细的顾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