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更灯火

这一日，大竹峰上难得的阳光和煦。

守静堂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童一边扫着地，一边享受着暖洋洋的阳光，心越来越宁静。

忽然间远处一阵破空之声，两道白光从西边疾驰而来，落在守静堂前，

一阵光芒闪烁过后，现出两人，一人长身玉立，潇洒不群，白衣飘飘，极是俊逸。另一人是个少年，比他矮了些，十五、六岁的样子。

忽然，张小凡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屏住了呼吸，那两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熟悉。

“惊羽！齐大哥！”

那两人身子一震，立刻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惊喜的神色，“小凡！”

片刻之后。

“小凡，我就说我们两个一定都有仙缘，我们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可以一起修仙了”林惊羽紧紧拉着张小凡，激动的热泪盈眶。

“你平安没事真的太好了！当初我本想接引你到我们龙首峰，只恨我大意，竟然没有看好你，所幸冥冥苍天保佑你平安无事，看来你还是与大竹峰更有缘分，其实各有各的缘法，还好，我们总在这青云门中，真是太好了！”齐昊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无限。

当初是他拍着胸口说一定万无一失，小凡的姐姐灵儿才含着泪忍痛让相依为命的弟弟跟着一起进山寻仙。当日小凡走散，怎么找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灵儿知道后像是天塌了一般，痛哭了几天几夜，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整个人像死了一般，齐昊羞愧的躲进自己房中不敢见灵儿一面，虽然想尽办法间接补偿，派人送了好些珍贵礼物去劝慰，灵儿依旧终日以泪洗脸，丝毫不见起色，齐昊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愧疚不已，久而久之，已经成了挥之不去的心结，大大障碍了道心。

如今见到小凡平安，一时间释怀，顿觉郁结阴霾一扫而空，无比畅快，心里无比高兴的想着，这下可以跟灵儿姑娘交代了。

“我带你们引见师父”小凡高兴的带着他们往内堂走。

。。。。。。

“龙首峰苍松真人座下弟子齐昊、林惊羽，拜见田师叔。”守静堂中，师父坐在上位，其余弟子都排在旁边，林惊羽和齐昊正向田不易见礼。

师父点点头，道：“你师父让你们来做什么？”

齐昊拱手道：“禀田师叔，家师苍松真人受掌门道玄真人所托，着手打理三个月后七脉大试诸般事宜。因为有少许变动，故特命我与林师弟一同前来通报。”

师父冷哼了一声，淡淡打量了林惊羽一番，道：“他是故意想向我示威的吧！”

齐昊与林惊羽脸色都是一变，林惊羽当时就欲发作，但齐昊一伸手拦住了他，微笑道：“田师叔真会开玩笑，我们同属青云门下，田师叔又德高望重，家师绝无任何不敬之意。”

师父又道：“算了，你刚才说有什么变动，是怎么回事？”

齐昊恭敬地道：“回禀师叔，事情是这样的，往年的七脉大比，青云门下诸脉各出四人，此外长门通天峰再多出四人，共成三十二之数，抽签对决，胜者进阶，如此五轮，最后胜者即为青云门年轻一代之翘楚，能得各位师长悉心栽培。不过关于三个月后的这一次‘七脉会武’，家师与掌门真人商量之后，在规则上做了些改动，特命我来向二位师叔通报。”

师父道：“怎么回事？”

齐昊道：“家师苍松真人以为，七脉大试本意在于检验各脉弟子的修行，发现可造之材，加以栽培。而青云门中年轻一代新进弟子尤多，其中不乏出众的人物。以此思之，六十年方才一次的机会，各脉不过出寥寥四人，实在太少。所以家师提议，七脉各出弟子九人，其中长门人数最多，再多出一人，成六十四人数，在此基础上一如既往，抽签对决，共行六轮，决出胜者。这样也可免去沧海遗珠之憾。”

六位师兄相互对望，面色有些难看。大竹峰一脉弟子人数少资质差，乍看似乎占了便宜，但实际上却是人数人才最多的长门通天峰和苍松的龙首峰大大有利。

师父微微摇头，当下冷冷道：“如此甚好，我没什么意见。”

。。。。。。

良久之后，齐昊和林惊羽化作两道光芒划空远去。

守静堂中，弟子们谁也不敢说话。

“你们都听到了？”师父淡淡的声音响起

“是的，师父。。”大师兄宋大仁小心的出声应道。

师父严厉道：“七脉大比转眼即至，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从今日起全部闭关，不修到一个样子出来，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众人面有苦色，却一字也不敢说。

“师父。。我也要去吗”张小凡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师父冷冷盯着他，道：“方才你也听到了，九个名额，我门下就你们七个东西，全部上阵也用不完，怎么，难道你不是我大竹峰弟子么？”

“师父。。弟子只是觉得，弟子才刚开始修行，未有什么成就，何来资格与人比试。。”

师父坐了下来，双眼微闭，平静道：“老七，你入我门下多少时日了？”

张小凡恭敬答道：“弟子上山时将近九岁，荒废了半年，后来三年砍竹，三年炼丹，直到半年前才开始重新修行，至今七年过去，弟子十六岁了”

“那这七年以来，你在我门下学的什么了？”

“弟子愚钝，只是对烧火做饭较为熟悉，因此之前先是专心学习炼丹之道，如今学会了回气丹，辟谷丹，大黄丹的炼制，近三个月以来，弟子开始专心补修本门的太极玄清道，如今也只是堪堪突破到第四层，可以驱物而已。。”张小凡简直都不敢抬起头，惭愧的快要落下泪来，却没有看见身后的师兄眼神不大对劲。

师父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嗯，驱物，该打算法宝的事情了，你可曾准备找天材地宝去修炼法宝？”

张小凡低下了头，默然不语，他只想安安静静呆在大竹峰，那里也不想去，正为难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弟子走开一下，师父稍等”说完立马跑开。

片刻之后，张小凡拎着一物跑了回来。“师父，您看，我用这个当法宝就可以了”

众人一看，只见那不起眼的东西黑不溜秋还有些脏，好像刚从泥炭里掏出来的，仔细一看，是根黑色的竹棍。

“咦，小师弟，这不是你用来烧火的棍子吗，好像是黑节竹的料子吧”杜必书出声道。

“师父。。这是我在厨房找到的最结实的竹子，看它挺短的，而且怎么烧都烧不坏，平常当作趁手的烧火棍，用来烧饭用习惯了，我想带着它去比试，不知道可不可以”张小凡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胡闹！”师父一声厉喝，如惊雷乍起，声震全场，众人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这就是你的法宝？你随便捡根柴棍就能去打架吗！你到底当七脉会武是什么？”师父声色俱厉，一把夺过黑竹棍，哐当一声狠狠砸在张小凡的脑袋上，众人皆惊。

师父顿了顿，仿佛不解气，又多敲了两下。

张小凡没想到师父这么生气，吓得脸色煞白，抱着脑袋忍着痛，眼里含着泪珠，一声也不敢不吭。

“下次再敢敷衍为师，你的脑袋就要开花！”师父脸色阴沉，冷哼一声，把黑竹棍丢在地上，转身迈出了门，留下一众弟子呆若木鸡。

“小师弟，你没事吧”

“啊，小凡，小凡你怎么了小凡，小凡你不可以死的小凡”

。。。

傍晚，厨房。

明黄的火焰旺盛起来，张小凡拿着他那根可怜的黑色竹棍，拨弄着灶间木柴，呆呆出神。

“小师弟，不要灰心嘛，师兄入山之前当过一阵子乞丐，学过点棍法功夫，改天教你，还挺有意思的。”一旁的杜必书出声劝慰道。

“六师兄，你说师父为什么打我三下啊”小凡忽然说道。

“我觉得，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故事里都说，敲三下，就是三更之意，其实师父是暗示三更半夜，夜深人静，昏昏欲睡之时，他火气没那么大，你再去找师父好好认错，他再跟你讲讲道理，说不定一高兴了，还会给你换一件好点的法宝呢！”杜必书一本正经的说道。

“真的？师父没有怪我？”张小凡抬起头，眼里闪着星星。

“当然是真的啦，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杜必书含笑点头。

。。。

当晚三更时分，月亮弯弯，星光点点。

张小凡小心的合上了房门，轻手轻脚在黑暗中走动，经过炼丹殿时，忽然发现里面亮着灯火。

他心中一动，迈进了炼丹殿。

只见那中央那最大的八卦炼丹炉后面，师父背着身子的身影静静盘坐着，面对的墙上，赫然挂着青云七仙之一，大竹峰一脉的祖师，钟离的画像。

张小凡小心翼翼作了一礼，讷讷叫道，“师父。。”。

“老七，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跑到这里作甚？”师父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一殿之中。

张小凡低头答道，“今日师父打了弟子三下，弟子以为师父是要弟子三更相见，有事相嘱咐。。所以才来见师父”

“哼，学道倒没这么用功，脑子里整天装的是什么东西！”师父冷声骂道。

张小凡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道：“那么，弟子这就告退。。”

忽然听得师父打断道：“罢了，既然你来都来了。。便陪为师说说话吧”

张小凡听话的走到跟前，跪坐下来。

“那颗九转金丹，能使你大概七年之内，不必担心被魔珠吞噬而亡。。。但这个血炼之咒闻所未闻，为师也无法可解。。。”

张小凡露出了然的神情，低下头去，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却也没有如何失望黯然。

师父接着道：“只是我大竹峰一脉自钟离祖师以来，一向专精于炼丹之道。。。既然你说血炼使你与珠子连为一体，我且问你，这颗魔珠在你体内，你是怎么看它的呢，你恨它么”

张小凡一呆，认真想了想，还是低下头道：“多年以来，弟子除了担心自己的性命，更怕被其凶戾所夺，沦为害人的恶魔。。。弟子一生命如悬丝，如履薄冰，痛苦受尽，直同死人，全拜这颗莫名其妙的珠子所赐。。。此物是弟子的怎么都摆不脱的梦魇，怎么都战不胜的死敌。”

师父轻轻摇头，伸出一只手，紧握成拳头，忽的又松开成掌，微微笑道：“你可明白？”

张小凡一头雾水，讷讷道“弟子愚钝，不知师父深意。”

“你可屏息诸缘，不生一念。。”

张小凡赶紧盘腿静坐，渐渐摄心。

师父道：“不思善，不思恶，就在这时，哪个是你，哪个是魔珠？”

一道灵光划过心间，张小凡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觉豁然开朗，连忙拜道“求师父指点。”

师父道：“我们一脉的祖师传下有一篇《金丹秘诀》，就说与你听罢。。”

不知多久过去，天边渐渐开始泛蓝，师父已经停下了教导，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的最小的弟子，再问了一遍那句话：

“张小凡，你与这魔珠，是两个东西么”

只见张小凡微微一笑，答道：“正如师父的手握成拳头还是散开成掌，终究还是同一只手。弟子的一念心性也同样如此，正道向善之心和魔珠的凶恶意志从来不是两样东西，作善作恶，成圣成魔，都是这一念心，天堂地狱，无所不至，但是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始终清净无为，不生不灭。”

师父哈哈大笑，道：“你还算不傻。”

“善恶，正邪，总在一念之间，从来就不是两样东西。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既然你张小凡可以入魔，难道这魔物就只能是件害人的魔物？

这东西再厉害，终究是物，而你是人，活生生的人。为何只怕被它控制，不能自己来转变它呢。。。

若你善良之心念念不绝，不等于是炼丹的炉火？这正是真正的金丹炼化之道！”

说罢，师父从怀中取出一块物事，抛到张小凡身前。

这是一件半个手掌大小的事物，呈圆形状，外边是一个碧绿颜色的玉环，青翠欲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在玉环中间处，镶着的是一片小小的似镜非镜，赤红颜色的薄片，中间更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火焰图腾。

整个事物，那玉环倒占去了大半，而在玉环两边，还各有一道红色丝穗，系在环上。

张小凡一呆，他觉得这件事物隐隐有些熟悉。

“此物名叫玄火鉴，原来是为师的故交，焚香谷火龙真人云易岚的东西，一百年前他打赌输给为师，我便用来烧火，此前你能在这里守火炼丹，便是此物之功。。。既然你喜欢烧火的东西，此物便给你用吧。。”

张小凡这才想了起来，那由自己心念之力而产生的纯青丹火，正是通过这个玉环升起的。没想到师父竟然将它赐给自己。

“此物乃是万火之精，古老传下的世间至刚至阳的神器，相传只有两种传说中的至阳体质才能发挥其十足威力，而你刚好就是其中之一的先天纯阳之体，这东西给你，也不算浪费。”

根据记载，世间的至阳之体只有两种。

一种叫玉阳之体，是与生俱来的先天体质，无一例外一定是男身，而且容貌俊美，肤白如美玉，怎么晒都晒不黑，而且根骨奇佳，天生就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天才，任何功法都能一日千里。相传玉阳之体，乃是天帝授命降临人间的宠儿，受上天眷顾，体质独特，有见识的人可以明显的区分开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那就是后天修得的纯阳之体，处子修道，一生不染色欲，一贯精纯不离于道，便可渐渐生出纯阳之气，日久功深，心境达到纯正无邪，纯善无恶的圆满状态，到了晚年，便有可能转为纯阳无阴之体。

往往这种人都是通达造化的大能，或者接近寿终正寝的时分了，但是这只是后天纯阳，历史上从未听说过有凡人先天具备这种纯阳体，自然也无人知道资质会不会平凡愚钝。

然而这些张小凡并不知道，他珍视的捧着玄火鉴，心里感动万分。

“谢谢师父”

。。。

待张小凡走出门外，正值日出，天地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分，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染红了清寒的云烟，照亮了绵延的群山，蔚为壮观。

眼前的风光妙不可言，张小凡看着看着，心中一动，深心之处像被打开了一样，忽然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之意流淌而出，源源不绝，盈满了心间，洋溢而出，脸上也不觉展开了清澈的笑意。

看着眼前的一切，远至初日，云气，群山，近至眼前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那么妙不可言，没有一样不令人升起无限的欢欣喜悦，让人直想开怀欢笑。

“哈哈，太好了，哈哈哈！”张小凡止不住抱着肚子大笑出声。

四师兄何大智刚好起来走动，见他这幅样子，走上前来，惊讶的问道：

“小师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来听听。”

“没有事情。”张小凡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

四师兄纳闷了：“那你在笑什么。。”

“就是开心！”漫天红光照耀之下，他的笑颜灿烂如花开。

第二章 三更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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