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少年
●好多彩蛋，有一些在最后会解释
他回来了，和以前别无二致。
一身唐装因为长久潮湿的环境里搁浅久了，长出深绿色的毛来，披在身上像是怪物。他颇为嫌弃的把衣服脱下来，四四方方的叠好¹ ，想到在圣斯丁学院里那个狗都住不下去的宿舍，恶作剧般坏笑了两声。
还没开心几秒，僵硬的肌肉便抽动起来，他不得不扭曲起来面部，以此缓解一些痛感。
适应几秒之后，便低头检查自己身体，却发现按照时间本应完全动不了的四肢，现在俨然已经活动自如，甚至随着肌肉的舒展和松弛，原本像截肢般已经毫无感觉的右手，可以控制起来。
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小小惊呼了一下，随即开始观察自己躺的地面。因为光线原因，不能轻易判断出藓类的品种，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一小撮，又把手掌贴在岩石上不断摩挲，在有限的条件下只能做出大致的判断。
岩石具有一定的硬度，洞穴温度也比较低，虽然在湿度足够的情况下，苔藓的渗液竟然已经把岩石的表层给腐蚀了²。 两个星期……不，还要多得多，至少八个星期³ ，将近两个月。
他长叹一口气。两个月，没有食物和干净的水源，处于休眠状态的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
到底是密密尔泉水，还带解决温饱功能的，这么贴心，出去必须给温莎打个五星好评。
想到这里，男孩眉眼又慢慢耷下去，只是一瞬间，便又挺起来胸膛，吊儿郎当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售后服务，不会把客人闷死在这里免得出门投诉吧？”
倒像是温莎做出的事。他摇了摇头想，那老伙计不会不惦记这几年情分的，总不会算计了一辈子最后把自己算计死了。动作很迅速的从层层巨石中挤了出来，也不确定往哪里爬，凭借着对光线的感觉，竟真的找到了一个出口。
洞穴的出口在不知道哪座山的山腰，堆积着鱼骨和破损的羽毛，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他咳了两声，伸头去看——一只鹰在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翻滚，油亮且锋利的羽撕裂开空气，像裁缝铺撕扯布料那样，发出巨大的响叫，高傲的盘旋着，蔑视般看着林中叼着草根筑巢的麻雀。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深吸了一口混着好似羽毛烧焦般的煳味，突然脱口而出：“漂亮！”
他双手伸开，好像下一秒就会同鹰一起冲刺般拥抱天空。苍白的皮肤上零星点缀着灰黑的斑点，阴森森的，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甜腥味⁴，像被火烧过后的腐肉。
男孩手脚麻利的攀爬着岩壁，在落地的一瞬间笑了起来。
他在街上随意溜达着，思虑是先回学校——还是去那个神经兮兮的占卜屋去吓唬一下那个不良商家。最后还是捂着良心，不舍的放弃了恶作剧的想法，溜到了学校侧门，果不其然看到警卫躺在藤椅上瞌睡，暗暗吐槽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便躲着摄像头进了校门，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学生会会长的屋子，咳嗽两声放低了嗓音：
“会长！我来送资料。”
屋子里没有传来声音，他悄悄眯起一只眼睛，踮起脚尖看向猫眼，不偏不倚和乔治正对了目光，急忙把头缩回来，唇抿成一条线，也憋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还边思考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眼角瞥向走廊里崭新的摄像头，一拍脑袋。
光顾着肌肉记忆，没想到这抠搜校长竟然又装修了。
他大大方方的推门进去，好像刚才做贼心虚的不是本人一样。
乔治的十指还不断敲打着键盘，看上去镇定极了，只是指甲和键盘之间不断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还是暴露出他的心情，还没等人家说什么，冷笑了一声：“居然还能找到。”⁵
他翻了个白眼，原本还想抒情一下下，这面瘫就知道毁气氛，可别怪他不客气。刚要回怼几句，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唤。
得，又是那群不中用的手下。
他伸了个懒腰，站在原地看乔治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嘴唇还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只是步伐不稳的走到了门口。
他戏谑的挑起眉毛：“稳着点儿，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会长大人也得了绝症呢。”
乔治闻声果然停下，瞪大双眼看向他，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笑眯眯的求饶：“错了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管我。”
乔治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直到门外的督促声再一次响起，这才急匆匆的，像是逃跑般的离开。
他闲着无聊，躺到了刚刚乔治坐的椅子上，滑动鼠标点开了被最小化的资料，随即双眼一亮。图片上的几个长相稚嫩的孩子，原来是熟人。他把进度条拉到最上面，再缓缓往下滑动。
“丘枫镇怪圈事件，诅咒的信件，厄运头骨，恐龙……”
“所罗门王召唤恶魔，还有香巴拉？”
“稻草人，雪山，灵猫。”他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的啧了两下，“没吓尿裤子啊这群小孩。”
两臂环绕在一起，他眯起眼睛盯着风扇，嵌入了沉思。刚刚在浏览的时候他故意看漏了好几个地方，就是手痒了想自己玩玩。记得父亲以前说过，探险就像毒药。
无论你去过多少地方，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在看到新事物的时候还是想着去寻一番究竟，这也是羽之的执念为什么如此深的原因了吧。
不甘心啊。
他再睁开双眼时，眼神重新回到了屏幕上，开始对答案。迅速滑动着几个地方，每滑动一下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几下，滑到最后一个谜底时，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蹦下来，双手被攥成拳状，脑袋狠狠点了一下，发出几次无声的感慨。
估计是太久没活动的原因，他似乎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多么幼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原本一直毫无血色的脸庞，或许是潜意识里，竟然真的渗透出红晕。他心满意足的离开，想趁着乔治没回来溜到宿舍，洛基——如果它在海龟岛的话一定会在宿舍等他。
他几乎是飞奔到四楼，做好心理准备推开那间乱糟糟的房间，并没有预料中扑面而来的杂物，他探头进去，没有打开灯，如果洛基在睡觉的话眼睛会很不舒服。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喘息声，只是奇怪洛基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跑过来迎接他，难道是忘记他的气味？
这可比七十二大恶魔恐怖多了。
暗自忖度后，他还是轻轻叫了一声：“洛基。”
暗中，躺在床边的庞然大物好像动了一下，发出更急促的呼吸，不断用爪子扒拉着被毛盖住的铃铛，他突然鼻子一酸，想到洛基和他约定过不会让别人剃毛。与此同时，洛基终于拉出来那颗铃铛，这才虚弱的喊了一声：“是唐晓翼吗？”
“是我。”或许是太久没听到自己名字了，他自嘲般笑了起来，“洛基，是我。”
洛基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似乎已经愣住陷入到幻觉里，试探般的又问了一句，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答案。如果是别人看到这种情况估计是要吓破胆了，可洛基竟然对着空气微微笑了一下：“晓翼，是怎么出来的？”
“先别管那些，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东西吃！”男孩好像很排斥洛基的问题，脑袋晕乎乎的，只想先把这个大块头喂好。可洛基摇了摇头，很坚定的把爪子向空气中一耷：“你想一下，晓翼。”
“你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我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没错。”洛基又虚弱的喘了两口气，“晓翼很聪明，一定能想起来的。”
他眼神逐渐呆滞起来：“我醒过来后，从岩石的缝隙中爬出来。”
可洞穴坍塌导致的堆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留下间隙？
“一直爬到鹰巢里，从半山腰攀下来。”
可百丈高的山峰怎么可能在没有防护措施下轻易攀登？
“后来我找到乔治，他看摄像头知道我已经出来了，还怼我，说我居然能找到他在哪里。”说着说着，他突然愣住。静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洛基心脏运作和呼吸，而他自己，却像死树的枯藤般，毫无生命的声音。
洛基仍是温柔的看着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一闪一闪的传出消息音：“晓翼。刚刚亚瑟给我和乔治他们打了电话，说是生命树那里有了新发现，挖掘队找到一具尸体。亚瑟正在往那里赶。”
“根据验尸官的消息，他的骨骼在15~19岁之间，右手的手指较为纤细，根据食指和中指间的厚茧，推断死者估计常年练习使用兵器。他的腰部还束着刀鞘，看形状像是藏银刀，可惜里面是空的。他的耳骨已经腐蚀的差不多了，可依旧能看出有打耳洞的痕迹，在他的附近，找到了六枚被水浸泡的耳环，没有褪色或者变形的迹象，鉴识科估计这应该出自几年前去世的——”
洛基抽噎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唐人街44号唐雪之手。”
他薄如蝉翼的嘴唇微张，将要撂倒般虚空的站在地面之上。只是一瞬间，手臂上的灰黑色斑驳开始扩大，好像阳光都无法晒死的霉菌，蜿蜒延伸到了他杂乱的掌纹，修长的脖颈，肋骨分明的胸脯，瘦削苍白的小腿，最后是凹陷的脚心。
他开始感到不舒服，好像天神故意将疼痛延缓到了现在，他疼的止不住的喘息，捂住胸口，可却笑了起来。
先是小声的嬉笑，到眼泪笑出来的大笑，他曾经在无数次捉弄人后发出这样的笑声，可这次笑得却是自己。也许笑了几分钟，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只好忍住笑意：“没错，洛基，我差点就忘了。”
“鄙人唐晓翼⁵，已经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对这个世界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伟大的损失！”
“洛基啊！你可要好好留在这里，帮我跟浮空城要一整面勋章墙！”唐晓翼狡猾的眨眨眼睛，看向洛基。
后者却摇了摇头。
的确，从刚刚开始，唐晓翼就已经感到洛基的状态十分不好，说这话大概也是想让它安心。洛基却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用从未有过的坚定的语气：“这份遗言可能要交给乔治他们了。”
“洛基！”唐晓翼几乎下意识按他下去，可自己已经没有实体了，被腐蚀的手掌只能穿过柔软的毛发。
“我撑到现在。”洛基像以前那样威严的站着，透过铃铛传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就很让人安心，“只是为了和你一起。”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终于，唐晓翼装作满不在乎的伸出手来：“那……”
“我们得要两面勋章墙！不知道埃克斯会不会抠门不给我们。”
洛基还算矜持，冷静的点了点头：“晓翼，其实我们可以共用一面——大的。”
唐晓翼又笑起来，不断打趣中，好像真的像鹰一样飞到了天上。
他看到生命树某地金发男人半跪在一具半骷髅面前，手里紧攥着六颗耳钉；
红发党巡逻队的最前排的那个面瘫，再也不能支撑住身体，狠狠地将拳头砸向地面；
浮空城最中央的建筑里，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孩子淡淡的红了眼眶，笑着坐在安卡背上抚摸着它的羽毛；
纽约唐人街扎着丸子头的姑娘，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门槛上呜呜哭起来；
丘枫镇的某座学校，几个孩子毫无预兆的眼泪打断了课堂。
信仰无神论者的人骑在狼王身上奔向太阳，回过头来却笑着对人间说他很好。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少年
●好多彩蛋，有一些在最后会解释
他回来了，和以前别无二致。
一身唐装因为长久潮湿的环境里搁浅久了，长出深绿色的毛来，披在身上像是怪物。他颇为嫌弃的把衣服脱下来，四四方方的叠好¹ ，想到在圣斯丁学院里那个狗都住不下去的宿舍，恶作剧般坏笑了两声。
还没开心几秒，僵硬的肌肉便抽动起来，他不得不扭曲起来面部，以此缓解一些痛感。
适应几秒之后，便低头检查自己身体，却发现按照时间本应完全动不了的四肢，现在俨然已经活动自如，甚至随着肌肉的舒展和松弛，原本像截肢般已经毫无感觉的右手，可以控制起来。
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小小惊呼了一下，随即开始观察自己躺的地面。因为光线原因，不能轻易判断出藓类的品种，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一小撮，又把手掌贴在岩石上不断摩挲，在有限的条件下只能做出大致的判断。
岩石具有一定的硬度，洞穴温度也比较低，虽然在湿度足够的情况下，苔藓的渗液竟然已经把岩石的表层给腐蚀了²。 两个星期……不，还要多得多，至少八个星期³ ，将近两个月。
他长叹一口气。两个月，没有食物和干净的水源，处于休眠状态的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
到底是密密尔泉水，还带解决温饱功能的，这么贴心，出去必须给温莎打个五星好评。
想到这里，男孩眉眼又慢慢耷下去，只是一瞬间，便又挺起来胸膛，吊儿郎当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售后服务，不会把客人闷死在这里免得出门投诉吧？”
倒像是温莎做出的事。他摇了摇头想，那老伙计不会不惦记这几年情分的，总不会算计了一辈子最后把自己算计死了。动作很迅速的从层层巨石中挤了出来，也不确定往哪里爬，凭借着对光线的感觉，竟真的找到了一个出口。
洞穴的出口在不知道哪座山的山腰，堆积着鱼骨和破损的羽毛，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他咳了两声，伸头去看——一只鹰在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翻滚，油亮且锋利的羽撕裂开空气，像裁缝铺撕扯布料那样，发出巨大的响叫，高傲的盘旋着，蔑视般看着林中叼着草根筑巢的麻雀。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深吸了一口混着好似羽毛烧焦般的煳味，突然脱口而出：“漂亮！”
他双手伸开，好像下一秒就会同鹰一起冲刺般拥抱天空。苍白的皮肤上零星点缀着灰黑的斑点，阴森森的，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甜腥味⁴，像被火烧过后的腐肉。
男孩手脚麻利的攀爬着岩壁，在落地的一瞬间笑了起来。
他在街上随意溜达着，思虑是先回学校——还是去那个神经兮兮的占卜屋去吓唬一下那个不良商家。最后还是捂着良心，不舍的放弃了恶作剧的想法，溜到了学校侧门，果不其然看到警卫躺在藤椅上瞌睡，暗暗吐槽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便躲着摄像头进了校门，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学生会会长的屋子，咳嗽两声放低了嗓音：
“会长！我来送资料。”
屋子里没有传来声音，他悄悄眯起一只眼睛，踮起脚尖看向猫眼，不偏不倚和乔治正对了目光，急忙把头缩回来，唇抿成一条线，也憋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还边思考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眼角瞥向走廊里崭新的摄像头，一拍脑袋。
光顾着肌肉记忆，没想到这抠搜校长竟然又装修了。
他大大方方的推门进去，好像刚才做贼心虚的不是本人一样。
乔治的十指还不断敲打着键盘，看上去镇定极了，只是指甲和键盘之间不断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还是暴露出他的心情，还没等人家说什么，冷笑了一声：“居然还能找到。”⁵
他翻了个白眼，原本还想抒情一下下，这面瘫就知道毁气氛，可别怪他不客气。刚要回怼几句，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唤。
得，又是那群不中用的手下。
他伸了个懒腰，站在原地看乔治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嘴唇还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只是步伐不稳的走到了门口。
他戏谑的挑起眉毛：“稳着点儿，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会长大人也得了绝症呢。”
乔治闻声果然停下，瞪大双眼看向他，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笑眯眯的求饶：“错了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管我。”
乔治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直到门外的督促声再一次响起，这才急匆匆的，像是逃跑般的离开。
他闲着无聊，躺到了刚刚乔治坐的椅子上，滑动鼠标点开了被最小化的资料，随即双眼一亮。图片上的几个长相稚嫩的孩子，原来是熟人。他把进度条拉到最上面，再缓缓往下滑动。
“丘枫镇怪圈事件，诅咒的信件，厄运头骨，恐龙……”
“所罗门王召唤恶魔，还有香巴拉？”
“稻草人，雪山，灵猫。”他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的啧了两下，“没吓尿裤子啊这群小孩。”
两臂环绕在一起，他眯起眼睛盯着风扇，嵌入了沉思。刚刚在浏览的时候他故意看漏了好几个地方，就是手痒了想自己玩玩。记得父亲以前说过，探险就像毒药。
无论你去过多少地方，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在看到新事物的时候还是想着去寻一番究竟，这也是羽之的执念为什么如此深的原因了吧。
不甘心啊。
他再睁开双眼时，眼神重新回到了屏幕上，开始对答案。迅速滑动着几个地方，每滑动一下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几下，滑到最后一个谜底时，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蹦下来，双手被攥成拳状，脑袋狠狠点了一下，发出几次无声的感慨。
估计是太久没活动的原因，他似乎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多么幼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原本一直毫无血色的脸庞，或许是潜意识里，竟然真的渗透出红晕。他心满意足的离开，想趁着乔治没回来溜到宿舍，洛基——如果它在海龟岛的话一定会在宿舍等他。
他几乎是飞奔到四楼，做好心理准备推开那间乱糟糟的房间，并没有预料中扑面而来的杂物，他探头进去，没有打开灯，如果洛基在睡觉的话眼睛会很不舒服。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喘息声，只是奇怪洛基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跑过来迎接他，难道是忘记他的气味？
这可比七十二大恶魔恐怖多了。
暗自忖度后，他还是轻轻叫了一声：“洛基。”
暗中，躺在床边的庞然大物好像动了一下，发出更急促的呼吸，不断用爪子扒拉着被毛盖住的铃铛，他突然鼻子一酸，想到洛基和他约定过不会让别人剃毛。与此同时，洛基终于拉出来那颗铃铛，这才虚弱的喊了一声：“是唐晓翼吗？”
“是我。”或许是太久没听到自己名字了，他自嘲般笑了起来，“洛基，是我。”
洛基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似乎已经愣住陷入到幻觉里，试探般的又问了一句，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答案。如果是别人看到这种情况估计是要吓破胆了，可洛基竟然对着空气微微笑了一下：“晓翼，是怎么出来的？”
“先别管那些，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东西吃！”男孩好像很排斥洛基的问题，脑袋晕乎乎的，只想先把这个大块头喂好。可洛基摇了摇头，很坚定的把爪子向空气中一耷：“你想一下，晓翼。”
“你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我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没错。”洛基又虚弱的喘了两口气，“晓翼很聪明，一定能想起来的。”
他眼神逐渐呆滞起来：“我醒过来后，从岩石的缝隙中爬出来。”
可洞穴坍塌导致的堆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留下间隙？
“一直爬到鹰巢里，从半山腰攀下来。”
可百丈高的山峰怎么可能在没有防护措施下轻易攀登？
“后来我找到乔治，他看摄像头知道我已经出来了，还怼我，说我居然能找到他在哪里。”说着说着，他突然愣住。静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洛基心脏运作和呼吸，而他自己，却像死树的枯藤般，毫无生命的声音。
洛基仍是温柔的看着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一闪一闪的传出消息音：“晓翼。刚刚亚瑟给我和乔治他们打了电话，说是生命树那里有了新发现，挖掘队找到一具尸体。亚瑟正在往那里赶。”
“根据验尸官的消息，他的骨骼在15~19岁之间，右手的手指较为纤细，根据食指和中指间的厚茧，推断死者估计常年练习使用兵器。他的腰部还束着刀鞘，看形状像是藏银刀，可惜里面是空的。他的耳骨已经腐蚀的差不多了，可依旧能看出有打耳洞的痕迹，在他的附近，找到了六枚被水浸泡的耳环，没有褪色或者变形的迹象，鉴识科估计这应该出自几年前去世的——”
洛基抽噎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唐人街44号唐雪之手。”
他薄如蝉翼的嘴唇微张，将要撂倒般虚空的站在地面之上。只是一瞬间，手臂上的灰黑色斑驳开始扩大，好像阳光都无法晒死的霉菌，蜿蜒延伸到了他杂乱的掌纹，修长的脖颈，肋骨分明的胸脯，瘦削苍白的小腿，最后是凹陷的脚心。
他开始感到不舒服，好像天神故意将疼痛延缓到了现在，他疼的止不住的喘息，捂住胸口，可却笑了起来。
先是小声的嬉笑，到眼泪笑出来的大笑，他曾经在无数次捉弄人后发出这样的笑声，可这次笑得却是自己。也许笑了几分钟，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只好忍住笑意：“没错，洛基，我差点就忘了。”
“鄙人唐晓翼⁵，已经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对这个世界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伟大的损失！”
“洛基啊！你可要好好留在这里，帮我跟浮空城要一整面勋章墙！”唐晓翼狡猾的眨眨眼睛，看向洛基。
后者却摇了摇头。
的确，从刚刚开始，唐晓翼就已经感到洛基的状态十分不好，说这话大概也是想让它安心。洛基却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用从未有过的坚定的语气：“这份遗言可能要交给乔治他们了。”
“洛基！”唐晓翼几乎下意识按他下去，可自己已经没有实体了，被腐蚀的手掌只能穿过柔软的毛发。
“我撑到现在。”洛基像以前那样威严的站着，透过铃铛传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就很让人安心，“只是为了和你一起。”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终于，唐晓翼装作满不在乎的伸出手来：“那……”
“我们得要两面勋章墙！不知道埃克斯会不会抠门不给我们。”
洛基还算矜持，冷静的点了点头：“晓翼，其实我们可以共用一面——大的。”
唐晓翼又笑起来，不断打趣中，好像真的像鹰一样飞到了天上。
他看到生命树某地金发男人半跪在一具半骷髅面前，手里紧攥着六颗耳钉；
红发党巡逻队的最前排的那个面瘫，再也不能支撑住身体，狠狠地将拳头砸向地面；
浮空城最中央的建筑里，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孩子淡淡的红了眼眶，笑着坐在安卡背上抚摸着它的羽毛；
纽约唐人街扎着丸子头的姑娘，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门槛上呜呜哭起来；
丘枫镇的某座学校，几个孩子毫无预兆的眼泪打断了课堂。
信仰无神论者的人骑在狼王身上奔向太阳，回过头来却笑着对人间说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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