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夜半散步（上）

　　回到杭州的第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这些年我其实经常失眠，几乎一夜得不到安寝，在墓里一直不眠不休。似乎成了一种常态，有时候在家里困极了会睡过去，有时候做梦梦到的都是闷油瓶和胖子，有时候不做梦，一次性睡到身边伙计叫醒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我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到明天堂口有没有人不长脑子的来闹事，一会儿又想到什么时候该收账了，手下的兄弟有没有不安分的……

　　最后又到明天该带闷油瓶出去看看走走，是不是该带小哥出去做个造型什么的？

　　“天真……”胖子叫了叫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手上还端着两碗面，“尝尝？”

　　“嗯。”我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接过胖子的面。

　　“今天晚上都不见你怎么吃饭，现在肯定饿了，来，胖爷我专门给咱小天真多加了个蛋。”胖子把面放在我的面前。

　　今天的晚上并不是很燥热，凉风习习的，正好不冷不热。

　　胖子见我不说话，便笑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多愁善感？小哥一回来怎么成这样了，望夫石当太久了？”

　　“滚边去，我哪儿多愁善感了！”我反驳，坚决不承认，“我是在想明天堂口的事！”

　　话一脱口，胖子看我的眼神儿立马不一样了，他吸了一大口面，放下了碗，语重心长，“天真啊，咱小哥已经回来了……堂口你交给二叔和大花了，咱不用管了，咱以后只管养养老，开开心心的跟小哥去雨村安度晚年，顺便再……啧，哎，这可不能说。”

　　“……你想多了。”我对于胖子这种放屁放一半的行为哑口无言，正准备张口说瞎话，没想到胖子完全不给我面子。

　　“我艹，不会吧，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小天真，你别吓我啊，你还没到四十，你可不能得老年痴呆症啊！”胖子一脸悲痛，“你这让我和小哥怎么办啊？”

　　我忍不住笑了，心情也慢慢的安定下来，不像刚才的漫边无际，胡思乱想，心情如同死水一般，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我端起面碗吃了起来胖子的手艺是真不错，完全对我的口味，两个蛋还是糖心儿的。

　　我和胖子聊着天，生怕打扰到小哥，专门走远了几步。

　　“天真啊，咱们认识十来年了……”胖子说，“我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从当初那个傻乎乎只知道保护文物的小天真，变成现在这个道上人都害怕的小佛爷，哎哟，当初你那个傻乎劲儿啊，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下凶斗。”

　　末了胖子嗤笑一声。

　　可是又说着说着他又哭又笑的，“今儿，我胖爷高兴啊！哈哈哈哈哈……”

　　“七星鲁王宫还记得吗？那时候啊，咱们刚认识，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怀疑这是哪儿跑出来的小屁孩儿，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整天想着保护文物保护文物的，合着你是下来考古还是盗墓的呀？

　　“还有啊，你一遇到小哥，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人小哥，那好奇劲儿真的是，让我胖爷都不忍直视。

　　“往后啊，人小哥一失踪，你丫就跟魂跟人家走了似的，天天鼓捣人家小哥去哪儿了。

　　“那时候啊，我不仅还担心小哥怎么样啊，还得操心你，到最后，知道了小哥的身世，我都恨不得把你俩都拴到我裤腰带上别着。”

　　他骂骂咧咧的抹了好几把眼泪。

　　“滚吧你，谁要待在你裤腰带上，也不怕我和小哥被你勒死！”我说。

　　“胡说，我才不会把你俩勒死呢！我可舍不得，我还要跟你们一块养老呢。”

　　“……”我沉默了片刻，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