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乘黄

等有角狐狸嘴巴空空地踱回公主寝殿时，等待它的，是一张天罗地网：“还抓不到你？哼！”孟稚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有角狐狸冷笑道：“你以为这么晚回来就没事了是吗？嘿嘿……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暗暗躲在这个隐秘的角落两个时辰，终于等到它。

有角狐狸自网中无奈地看着孟稚，眼神中有点心虚，毕竟此时孟稚因为等它，连黑眼圈都大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

她刚准备提它到花园“毒打”，就瞥见黑暗中有几十个黑色的高大身影，正偷偷潜入公主寝殿，手上人那么长的大刀，在灯火的照明中张牙舞爪地反着光，想让人发现不了都难。

借着他们的刀光，孟稚同时发现公主的守夜军队，已经全都七仰八躺地晕倒在地，有几个还有点清醒的，刚想抬头呼喊，就被先头的几个黑衣人解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就毙命。

眼见黑衣人已经潜入公主从来不关门的寝室，孟稚没有办法，直接扔下有角狐狸，就高声大喊起来：“刺客！有刺客！”

但不知什么时候刀也已经在她的脖子处落下，剩下她最后一声破碎的嘶喊：“公主……小，心……”以及她看向公主寝室的那双充血的眼。

被摔疼的有角狐狸见状从网中挣扎着出来，一下子变大了四五倍，变得比人还高大，张口就往落刀人的脖子咬去，引那人一声哀嚎便没了气息。

它来不及查看孟稚如何，只能一跃一跳就从窗口跳到公主的大床，顺便踢开了一个壮汉。

那时十几把刀同时围着公主，公主显得孤立无援，却还想跟这些来者不善的黑衣人交流：

“你们是不是找错门了？”

黑衣人却懒得与她废话，直接手起刀落，正是刚刚被有角狐狸首先踢飞的那一个人，只见他人和刀同时被撞入桌角，砸烂一张石桌，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黑衣人中有人有点见识，害怕道：“是乘黄！这里怎么会有神兽？！”

“神兽？白雪公主果然不是人！”

这话公主听着不是很能接受，她见危险暂时解决，一边揪了揪乘黄正直立呈战斗状态的尾巴上的一撮毛，一边又开始跟对方聊天：“我们其实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

乘黄似能感受她的害怕，用尾巴紧紧包住公主的双耳后，毫无预警地朝黑衣人咆哮一声，震得他们个个放下刀具捂住耳朵，它才将公主咬着甩到自己的背上，直接跳了出去。

原本已经跳到屋顶的它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院子，在众黑衣人惊慌的眼皮底下，又再次落回院中，叼起地上的一个人。

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其中一人比乘黄想象的还要厉害，举起一把刀就朝它扔去，被它优雅一避，然后才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直用双手紧紧握住乘黄背后双角的姬白翎顺势抱住了它整个脖子，并将身子贴着它的背，随它快速地穿梭在屋脊之间，最后离开巫民国，落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一边快速逃走，趴在它身上的姬白翎一边跟它说话，她的语调轻松：“原来你是乘黄啊，你是怎么忽然长得这样大的？这样我以后都抱不住你了，你背后的角也长得好大，象双翅膀似的漂亮。”

乘黄似是不满她将自己比作羽类，低低地抗议了一声：它可是只正经的神兽。

然后又听她继续说：“你是神兽，那我真的是神仙转世吗？”姬白翎在它背上絮絮叨叨：“那我当神仙时是不是很厉害？我是什么神仙啊？也是乘黄仙吗？还是其实我是兽神？不过我为什么现在变成人了呢？”

乘黄终于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它把口中叼着的人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跪了下去，示意趴在它身上的姬白翎下来。

白翎知道它的意思，一边扶着自己的左肩膀，一边艰难地想要从右边爬下去，可力道没有掌握好，滑跌了下来。

她因自己跪趴在地上不算优雅的姿势，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笑了，但声音有点虚弱：“嘻嘻，不好意思，没坐稳。”

然后还伸长脖子，去看乘黄刚刚放下的人，可是森林里没有光，她看不清：“你刚刚明明都已经跳上屋顶了，后来又跳下去是为了救谁？”

乘黄难过地转头看她，因为一向晓得她的脾气。但这一回头，才发现她受伤了！

刀伤从她的腰侧一直划到她的左肩膀，白色睡裙早已被割开，看得见里面原本娇嫩白皙的肌肤已经皮开肉绽，白色的裙子被血染的通红。

乘黄呜咽着舔起她带血的伤口，模样伤心：它没想到刚刚因白翎是第一次骑在自己身上，还没习惯它的速度，在往屋顶上跃去时，她抓住它背后的角的身子仍忍不住往后倒去。

于是刚刚乘黄以为它已经避开的飞刀，却硬生生地将她整个背部划了一道口。

白翎觉得伤口被乘黄舔得有点痛，但晓得它是在安慰自己，所以依然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这时担心得快哭的其实另有其神，就是浮在高空中，正隐身的神宝。

神宝眼中即将掉落的眼泪吓了纪宝一跳：“神宝你别吓我，怎么还饿哭了呢？”

刚刚明明还在喊肚子饿，结果发现南荒边界有神兽咆哮，他们就马上赶过来查看，想说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

没想看到的是一只乘黄正背着一个周身会发光的人族姑娘在拼命奔跑，从他们的角度，早就发现这个姑娘受了不轻的伤，她趴在乘黄的背上，许是因为受伤的关系，身上的光也跟着暗淡了不少。

当最后瞧见受伤姑娘的脸时，神宝就哭了。

“你认识这个会发光的姑娘？”

神宝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道：“不认识。”

“那你哭什么？”

“坐骑救神主，不是挺让人感动的吗？”

“坐骑？神主？你说这个人族姑娘是神仙？”纪宝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发光，但这些光显然人族看不见。”

“老，老子没说，老子瞎猜的。”神宝紧张道。

此时乘黄似乎发现了他们，直接朝他们伸出一只爪子，神宝便默默变出一瓶伤药，扔到它爪子里。

“扔的挺准。”纪宝赞叹道，“你们很熟？”

“都说不认识！”神宝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纪宝原想闭嘴，但又转头背着神宝飘出一句话：

“那金卷柏伤药金贵得很，你平时都不舍得给我用，哼。”

神宝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你拿来护肤老子干嘛要给你！”

“……”纪宝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另一边，闻到浅浅的药香味，白翎感觉背部没那样火辣辣地疼了，才坐了起来，拧头朝乘黄道谢：“谢谢你啊乘黄大哥。”

“……”乘黄：大哥就大哥吧，听着倒是挺顺耳。

神宝却翻了翻白眼。

白翎爬到刚刚乘黄放下的人跟前，想说：“她怎么一直不动？是睡着……”话还没说完，就忽的伸手抱住地上的人，速度快到像是她从没受过什么伤——因为她已经看见那人脖子上的血盆大口，血早就流干了：“姑姑！孟姑姑！”

白翎忽然而至的哭喊，与她惯常的不慌不忙不同，她哭得像个孩子，完全不顾什么公主形象：“你不要吓我，姑姑……你起来，姑姑！”

此刻比她高大得多的乘黄默默地跪在她的身旁，用爪子将她带入自己柔软的肚子，白翎在它的毛发中哭得撕心裂肺，已经濡湿一片。

虽然相处不过一月，但乘黄知道这个人族待公主的无微不至，也知道公主待她的无微不至。

过去十六年相伴的岁月回忆汹涌而至……

孟稚替她轻轻拂开膝盖上的沙子，为她温柔拭泪，又恶狠狠地拍了地面几下，接着软声安慰她道：“公主跌倒不哭，奴婢已经替您教训地板了，地板坏坏，我们待会去吃糖糖好不好？”

“公主殿下，您今天还没出恭，一日至少要出一次恭的。”

“公主殿下，不盘发就出去见人是不礼貌的。”

“公主殿下，您怎么还不睡觉？”

“公主殿下，看书看这么久是会看坏眼睛的。”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她放下孟稚僵硬的身体，离开乘黄的肚子，开始一声不吭地在树下挖起土来，用她的双手。

她的手从没干过什么活，稚嫩的皮肤和指甲自然不是土壤的对手，很快便渗出斑斑血痕。

乘黄没有办法，只好也出手相助，挖的比公主要快一些，无奈它的神通和特长与挖土没关，所以挖的也很吃力。

神宝像吃了黄莲似的苦着脸，摊手化出一把锄头，扔到了地上。

乘黄闻声上前将锄头叼到白翎跟前，白翎看了看地上的工具，抽噎着问：“这是什么？”

乘黄只好用爪子比划着什么，公主像是明白过来，然后拿起锄头的头柄，依然跪在地上，吃力地挖起土来。

她还不忘含泪对乘黄挤出个安慰它的笑：

“谢谢你啊，这样挖容易多了。”

乘黄：“……”

神宝：“……”

纪宝：“她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聪明你来？”神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纪宝就又背过去在地上画起圈圈来：

“他好凶……”他以前都不会这样凶他的，他一定是认识这个会发光的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