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变故

王冬芝结婚第二天的上午，日本勘探队来到了塔河镇，随行还有二十多个日本兵，全副武装，一色的骑着东洋马。临时征用了镇公所，要求镇长谭德召集镇上所有成年人开会，塔河镇东西走向，镇公所在西边，距离欧阳普家不远，将近中午，欧阳普带着王冬芝走向镇公所，看到欧阳普领着一个俊俏的姑娘，路上有人好奇的打听是什么人，欧阳普解释说给儿子欧阳冬娶的媳妇，冬冬年纪还小，过几年办喜事。镇公所前面有块空地，人们陆续集中到空地上，欧阳普年青时打打杀杀，见过世面，默默的看了看会场，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着长衫、留着东洋仁丹胡的日本人，另外有二十几个日本兵背着三八式步枪，散落在会场周围，步枪上的刺刀闪闪发光，会场的一侧摆着两挺歪把子机枪，枪口黑洞洞的，欧阳普突然感到胸闷，喘不上来气。

谭德镇长让大家安静，请安田先生讲话。安田是个日本人，中等个头，似乎是这些日本人的头头，穿着长衫，带着眼镜，汉语很流利，看起来文质斌斌，安田讲话的大概意思是满洲国已经建立，所有人都应效忠满洲国皇帝陛下，配合大日本皇军的工作；谭德仍留任镇长，安田本人担任镇顾问，建立保甲制度，每一家每一户都要登记造册，外来人口要马上报告；所有人都要无条件的配合勘探队的工作，服从勘探队的指挥；通缉一个叫王久的猎户，这人野蛮的打伤了日本勘探队员，看到这个人立即报告。最后带上来一个叫赵大山的猎户，说这个人伙同王久打伤日本人，就地枪决，子弹从赵大山的后背穿过，尸体嘭的一声倒在地上。这个赵大山也是下河村的猎户，与王久交情很好，不知怎么让日本人抓到了，望着大山叔叔的尸体，王冬芝眼泪夺眶而出，更担心父亲的安危。

这天夜里，王冬芝正要睡觉，忽然听见敲门声，白天发生的事让她变得很敏感，急忙抓起猎枪，直奔前院而来，借着灯光，看清来人是镇长谭德，谭德急迫的对欧阳普说，欧阳兄弟，今天日本人要我统计谁当过兵，谁在大帅张作霖的队伍上做过事，你在张作霖队伍上当过兵，全镇几乎人人知道，不上报不行啊，欧阳普急忙反问他们要怎样，谭德说不清楚，上午赵大山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一般打架，日本人只是手点轻伤，唉，就被杀了，你还是出去躲一躲，我正常上报，说你几个月前出去做生意，一直没回来，注意呀，镇两头都有日本兵看守，最好是夜里走，就这样，我回去了，谭德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欧阳普左右为难，儿媳妇刚进家门两天，儿子还小，自己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可是，不走，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不好说，一转身，看见儿媳妇背着猎枪站在门厅里，欧阳普心里一热，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儿媳妇虽说刚过门，也是一家人，冬芝你都听见了，王冬芝轻轻的说，听见了，爹你马上走吧，家里有我那，我能照顾好冬冬，照顾好这个家。欧阳普叹了口气，委屈你了孩子，跟我来，王冬芝跟着公公进了柴房，柴房里堆满了杂物，欧阳普挪开一口腌咸菜的大缸，又掀起了几层草帘子，地下的一个洞里，有一个大木箱子，掀开木箱盖，里面有几枝德国造快枪，还有一枝短枪和几盒子弹，欧阳普把短枪插在身上，这是我早年为了防身买的枪枝，不能告诉任何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王冬芝回答，放心吧爹，我不会动的。

欧阳普收拾完东西，从屋里出来，看见儿媳妇背着一枝快枪在院里等自己，王冬芝看着公公说，镇两头有卫兵，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我送送你，我长年和我爹一起打猎，枪法不比他差，再说即使有事我一个女孩子也没人注意到。欧阳普牵出一匹马，用粗布把马蹄子包上，防止马蹄子出声，然后说，我去哈尔滨，咱家在哈尔滨有一处客栈，哈尔滨城市大，没人知道我是作什么的，一到哈尔滨我就想办法给家里来信，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出门做生意几个月了。已经是午夜了，外面漆黑一片，两个人牵着马出了院门，悄悄地向镇东路口而来，远远的望见路口有灯笼，有两个日本兵，不过日本兵没有站岗，而是坐在地上睡着了，他们觉得这个小镇的人太懦弱，一个个凄凄惨惨，没有什么可防备的。在距离岗哨哨位一百多米的地方，找到了一处矮墙，正好做掩体，王冬芝躲到矮墙后面说，爹你骑马冲过去，如果日本兵发现了你，我就开枪，你放心吧，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这么黑的夜，他们找不到我。欧阳普也是行伍出身，翻身上马，向东路口疾驰而去，很轻松从睡着了的日本兵身边冲了过去，这两个睡着了的日本兵，在睡梦中感到有人从自己身边过去，赶紧起身，远远看到一个骑马人的背影，正要举枪射击，嘭嘭两声枪响，王冬芝先开枪了，子弹从两个日本兵的脑袋穿了过去，两个日本兵应声而倒。这两枪，震惊了日本人，也震惊了王冬芝自己，她虽然常年打猎，但从没杀过人，这两天的变故太大了，爹爹出去避难，公爹出逃，赵大山叔叔死在自己面前，这样大的变化连自己都不相信。德国的快抢真好，后坐力小，枪身稳，比自家的猎枪不知强了多少倍。

王冬芝快步回到家，把枪放回木箱里，伪装好，咸菜缸复位。一进卧室，就听见街上人声鼎沸，夹杂着零星的枪声，与狗叫声连成一片，她知道日本人肯定发现了被杀的哨兵，看了看床上，欧阳冬酣睡正浓，高挺的鼻梁上渗出几滴汗珠，王冬芝眼眶一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诺大的塔河镇，这就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了，她把猎枪压满子弹，放在床头，猎刀放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