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敛眸,她也注意到了云间手中的食盒。
程烟织…这是什么?
“女公子,这是三殿下派人送来的。”
云间实话实说:
“三殿下说女公子应当没有在宫宴上用多少东西,所以便让人送来了。”
…还会关心她没有用多少东西。
程烟织无声地敛眸,盯着云间手中的食盒没有说话。
云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知道女公子在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程烟织的吩咐。
可程烟织什么也没有吩咐。
她只是沉默地抬了眸,然后抬步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云间自然跟着她。
她见自家女公子坐了下来,便下意识地打开食盒,想要将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但是打开之后,她的动作又不由得顿了顿,然后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自家女公子。
程烟织微微点了点头。
云间便放心地把东西都摆出来了。
摆出来的东西,程烟织都不陌生。
她鲜少表露出自己对什么东西的喜欢——除了她一直想要的权势与地位,以及在意的人,其他的东西,她都不会。
当然,她也的确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吃食,衣裳,首饰,住处…
在她看来,恰到好处便可。
于程烟织而言,没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
即便是感情。
所以她没有喜好。
但文子端显然很了解她——她从不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但对方还是可以从日常观察中看出来一点。
眼下摆出来的这些吃食,便已经是程烟织最为“喜欢”的那几种了。
是不是真的喜欢?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
而她对文子端…似乎也在慢慢习惯。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及不上喜欢,可一旦习惯的事情消失,却同样让人让人难以忍受。
说实话,程烟织其实从来没对文子端心软过——因为她与文子端是一样的人,对待同她一般的人,程烟织利用起来丝毫不会手软。
她不喜欢文子端,但她喜欢她自己。
最初两人间的等价交换——程烟织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文子端喜欢她的呢?
是那根以“烟织”命名的丝线。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这件事情,程烟织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文子端不可能无缘无故如此。
他是在试探。
而程烟织不想接受,所以她冷静地装作不懂。
然后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自那之后,文子端再没有做出如那次一般莫名其妙的事情。
直到…霍不疑离开之后。
中秋时节,秋日过半,风吹过来,理所当然带了一股凉意。
程烟织盯着桌上的糕点盯了许久。
云间不知自家女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她担心自家女公子在外面待久了会染了风寒,又怕此刻开口会扰了女公子的兴致和思绪,所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程烟织云间。
正当云间准备开口时,她终于听到了自家女公子的声音。
云间下意识地应了声:
“女公子。”
程烟织你去寻三殿下吧。
月色下,垂着眸盯了那些吃食许久的少女终于伸出手,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等到咽下一口,她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程烟织你去寻他,带他过来。
程烟织告诉他,我在等他。
程烟织若是他没空…
少女的眸光自糕点中抬起,望向远方,声音淡淡,却有几分渺远的轻:
程烟织那你便回来。
程烟织不必再多言。
云间懂了。
她只想尽快把事情处理好带自家女公子回去,所以很是迅速地抬步去了。
程烟织则是留下继续吃糕点。
她没用多少,云间便已经带着文子端来了。
云间留在不远处没有再动作,文子端则是快步继续上前:
文子端程烟织。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文子端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让云间来唤他?
方才他看见云间,便立刻让人上前,听到云间说是程烟织要寻他,他压根没再多问什么,立刻便跟着云间一起过来了。
至于一路上云间欲言又止,他只以为对方是担心程烟织。
但是如今看来…
打量了少女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文子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长时间没等到她的回复,心便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文子端到底是怎么了?
他语气温柔,是旁人难得…或者该说,几乎没见过的模样。
他是真的喜欢她。
程烟织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感受——她第一次直白的感受到,文子端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他的情绪,成为她的软肋——因为是他喜欢她,而她,对他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
喜欢一个人,是很累的。
可为什么还要喜欢?因为忘不掉,因为…
就是喜欢。
但没有关系。
忘不掉,却可以隐藏。
所以…
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难掩担忧的文子端,程烟织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坐下。
文子端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顺着程烟织的动作坐了下来。
他们靠的好近。
少女身上熟悉的淡香味飘入他的鼻腔,文子端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但他绷着脸,佯装淡定,声音也一如既往带着点温柔:
文子端怎么了?
程烟织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文子端拧起眉心,正欲再多说些什么,少女却是猝不及防地将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
文子端!!!
三皇子懵了。
三皇子炸了。
脑海里仿佛盛开了一场巨大的烟花,巨大的狂喜抑制不住地浮上心口——一时之间,文子端竟然忘了动作。
他只是怔怔的,怔怔地看着少女靠在他肩上的发顶。
他在风再一次拂过时回过神来。
文子端怎么了?
就和云间一样,文子端也很担心程烟织的身体,他小心地替少女拢了拢披风的领口,然后才轻声开口:
文子端是…想休息了么?
程烟织摇摇头。
她的声音很轻:
程烟织文子端。
三皇子殿下的身子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僵硬,但还是很快回应了她:
文子端嗯?
程烟织我有些累了。
她如是说,文子端整个人再一次怔了怔。
她说:她有些累了。
可他与她相识这么久,她从没说过自己累。
为什么累?
心头抑制不住有些酸涩发软,文子端抿了抿唇,声音依旧是温柔的:
文子端累了,就好好休息。
文子端我让…
程烟织你送我回去吧。
少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而听到她这话,文子端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看看少女脸上的表情。
但她的脑袋就靠在他的肩上,他不敢动作太大,自然也就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在凉风中却显得很清晰:
程烟织你送我回去。
程烟织今日…送我进长安宫吧。
程烟织若我要成亲…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便是我家皇后。
成亲…
文子端屏住呼吸。
…她的意思是…
程烟织所以…
程烟织作为我未来夫婿…
程烟织文子端,你该让我家皇后好好看看你。
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尘埃落定。
风似乎缓了下来。
他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好的幻境。
幻境里,少女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说:
作为她未来夫婿。
未来夫婿。
…是,他么?
一直到了永安宫门口,文子端整个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身旁的少女,总觉得自己还没醒。
他是在做梦吧?
素来理智的三皇子殿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他维持着面上冷静的表情,又看一眼身旁的少女,然后面不改色地在自己的腰侧掐了一下。
…真疼。
看来是真的。
是真的…
程烟织她…真的答应要嫁给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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