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汉灿烂(1):程烟织

程少商第一次见到她那位传说中的阿姊，是在程家的庄子上。

彼时她正被二叔母以不服管教，顽劣不堪的名义扔到乡下的庄子里反省思过，那时候她病的很重，她甚至一度以为…

她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她要死了。

程少商如是想。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也只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总之，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她还总能听到侍女莲房的哭声。

看吧。

她甚至还有心情这样想：

她果然是要死了，不然…莲房干嘛哭的那么伤心呢？

她昏沉了好几日，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然后莲房很惊喜地叫了一声：

莲房三娘子！

三娘子…

她是…五娘子吧？

那三娘子不就是…

程少商想不下去了，因为她的世界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

莲房听到推门声的时候，其实是很害怕的。

他们女公子已经高烧了好几日，可偏生那群人就是不肯给女公子请大夫，甚至连吃食都不给，她是真的害怕女公子会熬不下去了。

此时有人来推门，莲房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人。

但是…

温暖的阳光伴随着被推开的房门一同倾洒下来，隐隐绰绰的光影里，映出一道身影来。

身着锦衣的少女，眉眼精致，却带着丝丝病气，她的肤色如冰似雪，脸色是苍白的，唇色也是浅浅的粉。明明是一幅及其温柔的长相，偏生眸光只是略一扫过来，莲房便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

莲房你…

莲房抱紧了怀中的程少商，语气很紧张：

莲房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少女没有答话。

她走上前，进了房间。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狭窄的房间内便又进来了好几个人。

莲房这才发现这位女公子是带了人来了。

…她带人来做什么？

莲房更慌了。

少女将莲房抱紧程少商的动作收入眼底，她微微侧过眸，去看身后的侍女：

？？？请了大夫么？

“女公子，已经派人去请了。”

？？？嗯。

少女的嗓音很淡，清清冷冷的，却并不让人反感，她扭头看向满脸警惕的莲房，沉默了一瞬，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极淡，却极温柔的笑容来：

？？？我是…

？？？程烟织。

程烟织…

莲房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然后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眼睛猛地瞪大：

莲房你是…

莲房三娘子？！

知道来人是程烟织，莲房总算安下心来。

只是…

随着大夫的到来，莲房自然松开了一直紧紧抱着自家女公子，她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然后悄咪咪地去瞅坐在一旁等待的程烟织。

莲房自以为悄咪咪的动作自然瞒不过程烟织，只不过她并没有理会，而是认真地在听侍女同她禀告情况。

她赶路时便从派回来打探消息的侍从口中听到了妹妹被送到乡下庄子里的事情，只不过原因还不是很清楚。

等到了长安，她才派人去了解情况，而自己则是先行赶来这边。

眼下，派去了解情况的人便来同她汇报了。

程烟织嫋嫋生病这段时日，可有人来？

了解清楚情况，少女本就冷淡的眉眼间更添几分寒意，她扭过头，看向莲房：

程烟织伺候的人呢？只你一个？

她的嗓音平静，却无端透着几分冷意。

莲房三娘子，他们都不肯去给女公子请大夫！说女公子只是小病，撑一撑就过去了！

莲房承认自己的确有告状的嫌疑，但是她说的也的确都是事实：

莲房我们女公子已经高烧好几日了…

她说话间，大夫已经给程少商诊完了脉。

程烟织抬步走了过去：

程烟织如何？

“怎么烧成这样才来看大夫？”

那大夫颇有些生气的模样，但瞥一眼少女身上的锦衣，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那个，身上衣服粗陋不堪，估摸着自己大概是接触到什么高门大户人家的隐私了，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情况：

“烧的有些厉害，不过好在这位女公子能抗，还没有烧坏脑子，只要用过药，精心照料几天便能好了。”

不过若是再晚一些…这位小娘子的性命还能不能保住就不知道了。

这话大夫没有说出来，但程烟织心里却是清楚的。

她开口让侍女云间随大夫去拿药煎。

然后目光又落到了莲房身上。

程烟织嫋嫋这些年的情况，桩桩件件，一字不落地与我说清楚。

她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替程少商按了按被角，又摸了摸沉睡中少女苍白的脸颊，然后这才一字一顿地开口：

程烟织我要知道的…

程烟织是所有。

程烟织若有遗漏…

程烟织你应当知道，我的作风。

莲房忙不迭地点点头。

三娘子的作风…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听说的一切。

程烟织这个人，若不是今日出现，莲房真的觉得只是传说中的人。

程家早些年声名并不显，随着家主程家大郎程始战功积累，才逐渐为人所知，但在长安这种高门云集的地方，也并不算什么显赫人家。

所以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太多。

真正令程家这个后起之秀的家族闻名的，乃是因为程始的第三女，程烟织。

程三娘子程烟织，自小便因为早产的原因体弱多病，她早些年被养在外祖家，直到十岁那年身体有了好转，才被接到父母身边。

程始夫妇乃是武将，每天伴随着他们的便是战争。

程烟织体弱，这些本与她无关。

但当这个不过十岁的女童，轻而易举地便识破了敌军的计划，不费一兵一卒便帮助父母夺得了胜利——

自此，一战成名。

此后数年，程始夫妇参与的战役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了这位程三娘子的身影。

天生的将才。

有多少人赞叹她这与生俱来的天赋，便有多少人可惜她病弱的身体。

但无疑，程三娘子的名声，确是真真切切地打了出去。

不然莲房和程少商身在长安，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三娘子(阿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