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凛冬将至

升平十二年的凛冬悄然而至，天气愈发寒冷了，冬天送走了秋末最后一丝舒朗凉意，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北风。

万籁俱寂，凄风呼啸着卷落棠梨小筑的绿植叶子。庭院的绿荫日渐褪色，被江南迟来的冬风染成一片枯黄。

沉雾这日刚下榻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心惊之下条件反射地吞咽了一口，喉咙的肿痛感无不是在告诉她，她受寒伤风了。

春池进寝室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境况，连忙上前扶住沉雾，等到她安稳坐在榻上时搓了搓手，确定手没有方才那样冰冷了就探出手来，将手背贴在沉雾额头上。

入手是滚烫的温度，春池轻声问道：“姑娘，您先躺着，我出去叫大夫。”

沉雾迷迷糊糊应了，被春池放倒在床榻上，眉目皱得紧紧的。

春池焦急地出门唤夏溪，“夏溪，姑娘伤风了，你快去和夫人说一声，让夫人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

夏溪点点头，把手里端着的热水递给春池就匆匆离开了。

春池端着铜盆折身返回沉雾的寝室，拨开沉雾前额细碎的发丝，沾湿了巾帕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

这样来回几次，沉雾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了一些，只是温度依然没有要降下来的趋势。

春池焦急地看向屋外，祈盼着大夫能赶紧到。

她环顾了下屋内，这才发现寝室的窗子不止什么时候开了，许是姑娘入睡前没有注意窗子没有关牢，夜间风大，把窗棂撞开了。

春池不免自责，可姑娘就寝不爱有人守夜，等姑娘醒后得和姑娘商量商量。

等了约有二刻，大夫没等来，倒是林氏匆匆赶来了。

林氏一进屋就探手触摸沉雾的肌肤，满眼忧虑，她低声轻斥道：“近来天寒本就容易伤风，你们是怎么服侍姑娘的？”

春池和夏溪低垂着头受训，也不辩解，林氏正气头上，辩解了怕会更生气。

“罚你们俩人三个月的月俸，下不为例。”林氏摆摆手，让她们在旁边站着。

几人在寝室里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大夫等来。明河山庄家大业大，按理说应当有医者住在庄里的，巧的是山庄里常驻的江大夫在八月时就出远门游历山河去了，是以这匆匆赶来的大夫还是泽兰院的护卫下山去城里遣来的。

大夫隔着手帕把脉，半晌才放开，沉声道：“敢问，这位姑娘是几时从长安到扬州的？”

林氏对答，“九月初到的扬州，”她眉目不掩忧愁，似是不放心，“大夫，这和发热有什么关系呢？”

大夫了然，“是了，长安同扬州地理风貌大不相同，天气亦是，近来入冬，相比这位姑娘在长安的住所是有地龙烧火的，我们扬州倒是不讲究这个，再加上许是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在里头，还受凉了，这些症状便并发了。”

林氏紧张地攥紧帕子，叹息道：“原是有这层原因在里头，改日找工匠在屋子里用上地龙罢。”

大夫开了药方，仔细叮嘱了一番便欲离去，只是在林氏的要求下住进山庄里头，以便能为沉雾诊脉。

*

林氏回了泽兰院，易来梦尚在邢州未归，只有她一人用午膳。

虽说林氏出自南方大族，但她不爱铺张浪费，何况沉雾病了，她也无心多用，这日的午膳依旧是清淡的小菜，少见油腻，妙珠这几日看林氏身形愈发清减，留了个心眼，让厨房做了道荤菜。

谁知林氏看着这一桌菜，精神恹恹的，提起汤匙用了几口，妙珠夹了快里脊肉给她，她轻轻皱了下眉头，清楚妙珠的用意，象征性地放入口中咀嚼几下。

恶心反胃的感觉来得突然，她猛地就弯下了腰干呕起来，不多时，方才入肚的食物吐了一干二净。

妙珠大骇，她轻抚着林氏的后背急声唤来宝珠，宝珠也吓了一跳，赶忙去把刚入住的苏大夫请来。

这厢苏大夫刚安顿好住处，因是男客，便住在前庭的乘风堂里。

他刚刚坐下，又被通知要去泽兰院，内心暗暗叫苦，但幸好林氏已经差人往他家中递了信，还细心地把他的衣鞋带了来。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天职，是以他也不多言，提着医箱就随着宝珠去了。

*

却说沉雾这边，她已经醒了半刻有余了，正紧闭着唇齿，不愿苦涩的药汤入口。

春池无奈极了，姑娘每次生了病都跟小孩似的，不爱喝药汤，喜欢撒娇卖痴。往日在侯府时还要吃翩云特制的蜜饯来哄着。

只是现下翩云远在长安，是万万不可能吃到的。她半是哄半是哀求，手上端着药汤，夏溪手上端着一盘子蜜饯，总算是让沉雾顺利喝下药汤。

不过须臾，沉雾又在榻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