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张毅成开始就知道年纪第一学习认真，但当了她同桌，她才发现这人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

埋首做笔记、刷题目，摆在一边的草稿本上写得满满的各种公式和解题过程，他一点也看不懂。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了雨，温度维持在25摄氏度左右。

教室里的风扇半死不活地晃动着，老师在台上讲课，讲林徽因的《笑》。

“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边浑圆的旋涡。 艳丽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贝齿的闪光里躲。”

给他们讲课的是个很有名的教授，是个文艺少女，对这种诗似乎尤其钟爱，念起来也格外富含感情、抑扬顿挫。

听得那叫一个昏昏欲睡。

半夜的睡意，全都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张毅成因为昨晚熬夜写词本来就有点困倦，等台上的老师讲起这首诗象征着什么，比喻着什么，代表了作者的什么思想心情，他就干脆直接趴下了。

下课铃响，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同学瞬间活了。

周围桌椅拖动，有人起身去上厕所，有人去喝水，有人去找人说话，外面的走廊响起一片脚步声和说话声。

张毅成靠在手臂上，觉得有些累。

这段时间，他每晚都会做梦，一晚上的乱梦。

醒来后又会把那些乱糟糟的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梦里不舒服的疲累好像延续到了现实，依旧影响着他。

沙一汀自然知道他昨晚熬到了通宵，自觉地没有来打扰他。

闭着眼睛，他听到旁边传来沙沙的声响。

笔在纸上划过，书页被轻轻翻动，“沙沙”声很是好听。

第二天上体育课，一群女生打打闹闹，不知是谁先起头，踢起了饮料瓶。

那是一瓶阿萨姆奶茶，剩下一半，刚好那么凑巧被踢爆了，喷了旁边的游余一身，她的校服上面瞬间浸透了奶茶的颜色。

张毅成没见到那一幕，他是听到班上两个女生在笑，说姜非欢太倒霉了.

他听了一耳朵，觉得不太对，赶紧冲回了教室。

教室里，就只有姜非欢坐在那，好像在走神。

张毅成几乎是立刻发现她身上的校服不见了，只有一件薄薄的圆领旧T恤。

因为天气转凉之后，这人在学校每天都穿着校服外套，突然没穿就感觉怪怪的。

姜非欢也看见了他，但她没说话，垂下眼睛。

站了一会儿，张毅成听见自己干巴巴冷冰冰地问：“你校服外套呢。”

姜非欢弯着腰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语气还算平静，“被泼了奶茶，我来厕所洗一洗，上完厕所出来校服就不见了。”

张毅成二话不说越过她的位子，长手一捞，把自己的校服拎了过来，“穿吧，新的。”

姜非欢拿着那件带着他的气息的外套，默默穿上了。

平时带头欺负姜非欢的是谁？

——孙大海。

下了体育课就是下午吃饭的时间，刚下课的学生陆陆续续往食堂赶。

张毅成端着餐盘打了饭菜，随便扫一眼就能看见孙大海和他的几个小喽喽坐在那边吃边说笑，脚下一转走过去。

“姜非欢的衣服是你拿的？”

孙大海一看是他，脸就拉下来了，“她校服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说她衣服不见了，你直接就说校服，那你还真厉害。”

孙大海一噎，“反正我不知道，有本事你就去搜啊，看是不是我拿的。”

孙大海脸色一变，阴阳怪气说：“又不是你丢的校服，跑过来问我干什么，你以为你护花使者啊，自作多情。“

“哦对了，你之前三番两次替她出头......你不会是那个骚逼的舔狗吧哈哈哈哈......"

孙大海和他的那几个喽喽放肆地嘲笑道。

张毅成的脸色瞬间阴暗下来。

正笑着，桌子猛然被踹了一下，意料之内，孙大海几人这巨响吓了一大跳，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一回头就对上了张毅成的死亡笑容，“你他妈再说一遍，我不介意我们下午校外的巷子见面。”

“几天前的教训还没吃够？还想挨打？”

此话一出，孙大海就顿时想到了几天前这个人不要命的打法，自己的膝盖好像又开始隐隐发痛，脸色一下子白了不少。

此情此景确实有些好笑，张毅成嗤笑一声，端着餐盘走了。

他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没想到孙大海的脑子也还是那样，不打自招。　　

下午回到教室，张毅成就看见姜非欢抱了盆在洗手池洗沾了奶茶渍的外套。

她们有两套校服换洗，她已经换上了自己另一件校服外套。

张毅成一顿。

看见他，姜非欢停下动作说：“你的校服我脱下来了，要我帮你洗吗？”

“不用。”

姜非欢点点头，继续在污渍上打肥皂，熟练又仔细地搓洗。

张毅成忍了又忍，没忍住，问：“你的校服在哪找到的？”

“厕所附近的大垃圾桶。”

张毅成：……

姜非欢多解释了一句：“这奶茶渍太多了，我当时没洗完，要是被人拿走，肯定不会放在自己那里。”

“因为脏，所以很可能是随手扔掉了。”

她当时就想到这一点，在附近的树丛和垃圾桶里一翻找果然就找到了。

还好那边的大垃圾桶里都是些灰土叶子，校服没怎么弄脏。

张毅成看着她熟练的手法，心里有些发酸，她以前是不是也经常遇到这种事？

冷静、理性，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排挤被恶作剧了，也不在乎。

如果是他，他不会这么冷静。

可能就是这样，他在上一个学校才过不下去。

因为他在某个人缘很好的同学桌子里翻出了自己丢失的AirPods，所以他被那群抱团的人排挤。

没有对错，只有亲疏远近，真是真实又讽刺。

张毅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回了教室。

这事之后没有人再提起，姜非欢也没有，只是她的校服上若隐若现的有一点奶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