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好巧的雪

　　腊月二十八，大雪。

　　只看曹府门口正停了一辆马车，而四周的佣人正在手忙脚乱的忙活着。今天是阿郎第一次来府上帮工，如果不是自家舅舅病的厉害，他才不愿意来这有钱人手底下受这窝囊气。

　　“我说兄弟，这是谁要出门啊，弄得这么大阵势，又是裘皮，又是热茶水、糕点什么的。在马车上花这么多心思，怕是连王公贵族都没这待遇吧”。

　　别看阿郎长的傻里傻气，但他心思细腻，深知要想混的好，还得摸清楚了新主子的习性才行。

　　“少说话快干活！可别耽误了少爷出行”。

　　阿郎眼看吃了个闭门羹，只能加紧手上的活计，不然一会儿被管家看见，那是少不了一顿臭骂。其实当下人的一般都是低着头干活，活干的好坏并不重要，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夫人好，少爷好”！

　　还没等阿郎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巨力已经让他跪了下去，原来是自己的新主子来到了自己面前。

　　“夫人，他是第一天来帮工，尚不懂府里的规矩，还请夫人责罚在下”。

　　管家毕恭毕敬的态度让阿郎感到厌烦，此时心里已经把曹家上下骂了个遍，心想着老子早晚也要成为有钱人，到时候就可以不用受这鸟气了。

　　幸好夫人并没有责罚他们的意思，并示意阿郎站起身来。只是当他第一次看见自家少爷的时候。阿郎不禁从心底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比少女的皮肤还要白皙的男人。虽然少爷的容貌是有些粗犷的，但整体看下来并不矛盾。

　　“儿啊，出去玩玩便快些回来，娘最近给你寻了一个贴身丫鬟，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只看曹夫人温柔地给儿子披上了虎皮大衣，生怕他再受冷着凉了。很快少爷便准备好了出行，阿郎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打算回府干活，却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你别走，今天你赶车随我去”。

　　阿郎心想这次可倒了大霉了，但为了不连累自己的舅舅，即使他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从嘴里蹦出来一个“是”字。就这样主仆二人在夫人和众仆从的注视下开始了这一段新的旅程，而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便是离此约有半日路程的韩城。

　　在路上阿郎听见车厢里的少爷不停地咳嗽，心想这人有富贵命可不一定有命活，相比之下他这身板可就结实多了，顺手还摸了摸自己胸前那两块结实的疙瘩肉。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少爷在车厢里也不休息就这么一直咳嗽，阿郎十分害怕他把肺再咳出来。只能说主仆二人心里想的各不一样，就这样一路到了韩城地界。

　　“少爷，前面就到韩城城门口了。咱们要去何处啊，小人好前去打探”。

　　阿郎看少爷这一路上也并未刁难自己，所以在态度上也好了很多。

　　“咱们就去镜心湖吧，那里的酒楼菜色不错，中午陪我一起用膳吧”。

　　阿郎顿感受宠若惊，赶紧一溜小跑去探明路程，心里却觉得这个少爷古怪得很，和之前见到的其他纨绔子弟不太相同。

　　之前听说这曹家少爷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只能靠不停地进食药物来续命了。现在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阿郎的命运被完全改变。

　　话说主仆二人一路到了镜心湖附近，阿郎远远地便看见了一家名叫味必阁的酒楼，他赶紧驱车到了酒家门口，并翻身下马好去扶少爷下车。

　　随后少爷吩咐小二安排一个靠窗的位置，等阿郎安置好马车之后便带他上去，说完便自己先上楼去了。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雪，阿郎不由得小声骂了一句。

　　“娘的，衣服穿少了，好冷啊”。

　　就在阿郎安置马车的空闲，曹家少爷先行一步上了二楼。就当他正要坐下时，忽然听见旁边有一位妙龄少女喃喃自语道：

　　“真是来的好巧的雪啊”。

　　只看这少女身着一套粉白的裙装，还有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甜美的笑容，更彰显的她青春可爱。等曹家少爷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是对她一见钟情。

　　“这位姑娘莫非也喜欢雪，相请不如偶遇，要不一起吃个便饭吧”。

　　今天的曹家少爷一身黑衣，说话的语气冰冷，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讯号。不过这姑娘倒也单纯，这还是她离家后第一次被人搭讪。而且对面这人斯文白净、声音也好听，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能省下一顿饭钱也是极好的，毕竟这次她是离家出走的。

　　“好啊，正巧我也是一个人，不过你可别想欺负我，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只是她这样一说更显得她青春烂漫，让曹家少爷都有些情不自禁地想去摸摸她那两个小马尾辫。

　　就这样二人共坐一桌，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就在此时阿郎也走了上来，他看见少爷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只感叹有钱真好，这么快就搞上了一个红颜知己，心里突然多了几分鄙视。

　　不过这次阿郎只能坐在了附近的位置上，曹家少爷的计划完全被这位突然出现的姑娘打乱，所以忽略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阿郎坐在一旁低头看着书，而他手里的这本书对他来说宛若珍宝。只盼得一朝得志，可以平步青云，虽然不太现实，但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一个上进的人。

　　而另一桌的两人已经开始了互报家门，进展之快着实让人意料不到。

　　“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武清雪，那你的名字呢，看起来你要比我大上不少吧”。

　　“我的名字虽然不能给你，但是我的心却可以给你，在下一见姑娘便爱慕的紧”。

　　虽说曹家少爷说话的态度很真诚，但还是吓坏了眼前的这位少女。

　　“拜托，我们才刚刚认识啊，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喜欢上一个人呢？难道是本姑娘的魅力无人可挡”？

　　少女气呼呼的样子十分可爱，但事实上武清雪完全不明白什么才是喜欢的感觉，所以一时间也有些心跳加速。

　　“放心，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我保证”。

　　虽然曹家少爷说的非常轻巧，但阿郎在一旁听的那是一个胆战心惊，生怕少爷哪句话说错了便会被人乱棍打死。好在这顿饭吃的有惊无险，看在银子的份上，阿郎充当起了三人里最有战斗力的角色。

　　“清雪小姐，我们一起去镜心湖走走吧。对了，阿郎你去帮我订一间上房，如果你要想回家过年的话便先行离去吧”。

　　现在的曹家少爷也不咳嗽了，双眼炯炯有神，完全不似一个病秧子。

　　“小人无父无母，留下伺候少爷便可”。

　　阿郎说完便离开了二人，自行活动去了。而曹家少爷则是和武清雪一起去了镜心湖，此时正值寒冬，就连湖水也被冻结了，二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湖中庭。

　　他们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武清雪此时还在打量着眼前这个怪人，哪里有人会那么容易就一见钟情。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她小麦色的脸庞上，让曹家少爷看的她更痴了。这时武清雪突然说道：

　　“我喜欢雪，我出生的时候就在冬季，可人为什么总是没的选择”。

　　“人活着本不就是在受苦吗？何必再寻些烦恼给自己”。

　　“每当我烦恼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对着湖水倾诉一番。这是现在这里多了一个人，如果你敢说出去的话，我必杀了你”。

　　武清雪说完回头对他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隐隐带着一丝杀机，之后看着湖水又继续说道：

　　“我从小就为家人而活，谁让我是女孩子，我弟弟才是他们的宝贝。如果不是我被儒教掌教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我现在应该已经成为哪家有钱公子的玩具了吧。即使等我学成归来，也只不过是他们炫耀的资本而已，我真的不想不开心，但又要装出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毕竟他们对于我有养育之恩，陌生人你说呢？我应该怎么去选择”。

　　“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假装自己开心。如果你难过我便哄着你，把你惯坏了也是没有关系的，谁让我那么喜欢你，做人就要勇敢一点”。

　　曹家少爷说的温柔，左手顺势把武清雪搂入怀中。虽然武清雪想要以内力反抗，但这次她所修行的丹心经却没有发挥效用，只能任曹家少爷为所欲为。

　　“喂，万一我真的喜欢上了你怎么办，难道你是要带我私奔”？

　　武清雪虽是嘴角带笑，但眼中早已饱含热泪，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对她说要听话认命，而曹家少爷还是第一个鼓励她要勇敢的人。

　　“那我只能多给你一点勇气，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活着，从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曹少爷说的这番话十分消极，随后更是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武清雪见状赶紧扶住了他，只是曹家少爷却摆了摆手，把她推到了一旁。

　　“放心吧，死不了人的。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那我可要好好考察你一番，明天我还会在味必居等你”。

　　武清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正好碰见阿郎从远方走过来。

　　“你是叫阿郎对吧，可别让你家少爷等急了，明天见”。

　　阿郎只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可以肯定少爷是有一半几率搞定了这个女孩，心里着实佩服得紧。

　　“少爷咱们在此处过年，夫人和太夫人一定会担心您的”。

　　“无妨，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找人送回去即可”。

　　在后面的七天里，阿郎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热恋中的男女。要说这前三天还不是特别的让他感到尴尬，无非是两人又是下棋，又是画画，不是写书法就是讲经史子集。阿郎完全没想到少爷竟如此博学，待人也十分友好和亲切，所以对他的看法也慢慢有了改观。

　　大年三十的下午，两个人如往常一般走在湖边，只听武清雪突然说道：

　　“我喜欢你了怎么办”。

　　“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

　　“没听见就没听见，我从来不说第二遍”。

　　武清雪气呼呼地把头撇在了一边。但转念一想又怕惹他生气，所以便想过来哄他，毕竟曹家少爷的身体并不是太好。

　　“我没生气，我会把所有温柔都留给你的”。

　　曹少爷拉着武清雪的手温情话语，很显然她已经沉沦在了这种攻势之下。二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慢慢地走、来回地走，让从窗户上往下偷看的阿郎都直呼肉麻。

　　这几天阿郎算是得到了少爷不少的照顾，吃得好、住的也好，年夜饭就是和少爷两个人一起吃的，慢慢二人的关系感觉是主仆更是朋友。

　　年一过完武清雪便找到了少爷，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想你了”。而少爷只是笑了笑，便要带着她一起坐马车出去游历几日，所以阿郎只能继续赶着马车出发了。

　　在车厢里二人闲着无聊，曹家少爷拿出了刚刚买好的毛笔和胭脂打算给她画唇。一开始武清雪怎么也不好意思，直到他吻上了她的唇。

　　“我叫求无用，你要记一辈子”。

　　“冤家，真是冤家，我都有点后悔认识你了，那你可得给我画一辈子啊”。

　　武清雪依偎在他的怀里你侬我侬，而阿郎在外面可听得真切，除了感到手足无措以外，更是有些脸红尴尬。

　　就这样三人走走停停，饿了下馆子、晚上住客栈，玩的还算是开心。只不过热恋中的甜蜜男女有时候还是挺难相处的，动不动就当着阿郎的面卿卿我我，让他十分的难熬。

　　直到第七天的清晨，车厢里的求无用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武清雪盖上，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可以更温暖一些。

　　“其实我最讨厌冷了，你可要抱紧我”。

　　没想到她一用力，却是把求无用的衣服给弄乱了，她赶紧起身给他整理衣服，打算再给他也盖紧一些，生怕他再受凉生病。只是没想到她那不经意地一瞥，却是葬送了两个人一辈子的缘分。

　　“咦，这是什么呀，纹身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你知道了一定会后悔的”。

　　武清雪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一把拽下了他的衣服，只看见一幅白虎啸月似是纹在背后。不断地提醒着她所爱之人的身份，一瞬间宛若五雷轰顶。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那又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武清雪撕心裂肺地控诉着，并且越哭越大声。阿郎在外面感觉到了些许异常，赶紧掀开帘子往里面看，只是他才刚刚看见了一头白虎，便整个人晕了过去。

　　“清雪，虽然我是魔帝，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我们是逃不出整个武林的追杀的，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免得互相伤害”！

　　现在的武清雪看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天真可爱的模样，有的只是这停不下来的泪水。二人吻在一起，似是告别似是缠绵，此次一别只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不过武清雪临走之前，还是给了求无用一个地址，以后偶尔还可以飞鸽传书或者寄信，也算是一种寄托。

　　当阿郎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少爷一如往常的在咳嗽个不停，只不过这次他只说了三个字。

　　“回家吧”。

　　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这段意味深长的旅程，无论是对他、还是她、还是对阿郎，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