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未来

嘉佑二年十二月，京兆郡君高滔滔于汴京府邸产下一子，因是帝后特恩回京待产，这个孩子的洗三礼和满月宴自然由皇后亲自操持。如今皇帝有子，养子赵宗实的地位便显得无足轻重，然而念在那是皇后教养长大的儿子，赵祯也乐得给皇后面子，亲自出席那孩子的满月宴，并为他取名为仲恪。

自从赵徽柔与曹评一事之后，帝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冷淡许多，如今今上意欲修复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后宫自然乐见其成，侍宴陪驾也卖力不少。

徽柔和世瑾都喜欢小孩子，延佑已到了学说话的年纪，两姊妹时常误导弟弟闹出不少笑话，巴巴望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延佑吃着手依偎在母亲怀里:“弟弟，是弟弟！”周婕妤将他满是口水的拳头从嘴里拿出来，耐心地纠正他

周纾不是弟弟，是小侄儿呀！

见小皇子一脸疑惑地看看慈祥的父亲，又望望那睁不开眼睛的婴孩，仍旧固执己见地大喊道:“弟弟，弟弟！”张妼晗终于忍不住埋怨一旁看笑话的赵世瑾

张妼晗好没趣，辈分也是能胡乱教的！

赵祯知道这是女儿们故意拿他的老来子打趣，他心情正好，倒也不怪罪，将儿子接过抱在手里

皇帝赵祯延佑年纪还小，哪里分得清这许多称呼，等到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世瑾认同地朝父亲点头，同时挑衅地冲母亲笑了笑，见张妼晗佯怒地朝自己抬起手，她连忙凑到最外围的驸马身边去。司马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李玮闲聊，看见妻子忽然躲闪过来，莫名地瞟了官家一眼。这里最亲近的是君王的儿女妻妾和孙子，女婿也是要靠边站的。世瑾揪了揪他的袖子，指着丈夫逗弄年幼的弟弟

赵世瑾延佑，这是谁呀？

小皇子看看三姊身边留着长须的男子，又抬头打量打量自己的父亲，一时纠结:“爹爹？”赵世瑾捧腹大笑起来。

皇后生怕小两口闹别扭，难得数落她

皇后曹丹姝这孩子，怎么出嫁了，成日里没个正形！难为驸马总是迁就他

张妼晗最是护短，立刻挖苦道

张妼晗那也得有人乐意宠着惯着才是呀，玥儿从小三灾六难的，如今过得好，那是造化。

张妼晗多年来修身养性，不料一出口还是宝刀未老，且不说徽柔和李玮的脸色，这话不仅皇后，连同苗俞二妃也得罪了。热闹的场面静默一瞬，赵祯也意外贵妃的难得活泼，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制止她。司马光的眉头一皱，抚上公主因尴尬而揪紧自己衣衫的手，暗道岳母果真是岳母，就凭这张嘴，难怪曾经被臣子轮番弹劾。贵妃本就不喜欢这虚伪做作的捧场，见自己搞僵了气氛，也不豫多留，正要借此请罪离去

周纾哈，公主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孩子，哪能没有造化呢？正是有福气，才更需自勉，争取早日给官家添个外孙才是！

周纾不紧不慢从官家怀里将吵嚷的儿子重新置在膝上，仿佛瞧不懂方才凝固的氛围，一心一意只当闲聊育儿经。场面再度活络起来，见众人好不容易和缓了神色，世瑾只好硬着头皮接茬，拿自己当个笑料

赵世瑾这儿女之事，哪里是说来就来的……总不能靠着尊贵的身份，求老天赏一个吧？

话说的太急，就怕咬着舌头。赵徽柔不知是怕她尴尬，还是存心要为自己和皇后出气，宁愿把自己扯进来也非要插一嘴，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妹妹的肩

赵徽柔正是说呢，所以啊，你呀，可要努、力呀！

众人的目光齐向那对璧人投来，司马光迅速敛容拱袖，生怕让人看见自己无地自容的脸，呜呼哀哉，皇天在上，自从尚了公主，他司马君实将半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公主面露难色地揪了揪他的袖子，他没理。

话糙理不糙，赵祯倒很是受用，憋不住笑意无可奈何的他同时也不忘指着两个调皮的女儿嘱咐道

皇帝赵祯都努力，都努力！

粗俗！粗俗！赵世瑾发誓那一瞬间她这辈子都不想回宫了。

夫妇俩在宫里待着无疑成了大家调侃玩笑的对象，取悦了君王，自己反倒灰头土脸，坐上回府的马车，两口子兴致寥寥

赵世瑾对不住啊，是我自己接了蠢话

司马光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司马光公主言重了，你我夫妻一体……能博官家一笑倒也不亏

能博官家一笑的只有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外孙。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司马光忙又解释

司马光臣的意思不是……

赵世瑾负气地打断他的话，绣鞋蹬了蹬马车的踏板

赵世瑾我知道，你压根就不想和我生小娃娃

司马光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司马光公主自己都还是个娃娃……

得，她都还没嫌他老呢，他反倒嫌自己小了。赵世瑾腹诽一句，口中也没闲着

赵世瑾你是不是觉得和我一块儿过日子特别没意思

几乎是在她问出口的同时，司马光脱口而出

司马光臣绝无此意

都说人不假思索的反应最是真心，世瑾本也不是真的介意，听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懊丧减轻了不少。可鉴于方才那人越描越黑的行径，赵世瑾还是赌气反问他

赵世瑾你可别哄我

司马光臣从不曾说谎

世瑾得寸进尺，攀上他的脖颈

赵世瑾那你说，你觉得我哪里好，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司马光瑟缩了一下后颈，他还是不习惯妻子亲昵的触碰。鉴于自己秉承着从不说谎的守则，那人真的思考起来，仿佛过了一个春秋

司马光公主特立独行，非寻常女子可比。

特立独行……这话若换个人说倒也没什么值得稀奇，偏偏是这个驸马，从前还因为她的“特立独行”生出许多龃龉来，他以前是绝对不可能认可她的，她也不能完全的认可从前的那个自己……如今这词用在自己身上，反倒成了赞美？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世瑾稀里糊涂地高兴起来，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赵世瑾可我还是生气

司马光的耐心有限，可面对妻子，他从来都是束手无策

司马光那公主要怎样才肯消气？

又上当了。少女的芳香萦绕在鼻尖，她猝不及防地又靠近他一些，清泠的笑声在耳畔漾开

赵世瑾我很好哄的，只要你……亲我一亲……

——————————————————————————————————————————————时间线出了点差错，让仲恪晚生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