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灯火通明。
甜水巷中,各家各户皆准备车马,带上家丁仆从,热闹出游。
顾书蓉穿了一身鹅黄长裙,裙角绣着游鱼,行动间裙摆翻飞,那绣活仿佛活了起来,似乎有一群金鱼绕着顾书蓉游动。
常嬷嬷亲手为她系上了白狐披风,将兜帽为她戴上。
常嬷嬷蓉姐儿,切记,若要下车看灯,一定不能远离了仆从。帽子更不能摘下,可记住了?
顾书蓉蓉儿记住了,嬷嬷且宽心,还有莹草润儿她们跟着我呢。
常嬷嬷你们两个放机灵些,一步也不能离了姑娘。若让我知道你们只顾贪玩,将姑娘的安危抛在脑后,我定要狠狠责罚你们!
莹草嬷嬷放心,就算那糖人伸进了我嘴里,姑娘不在我眼前,我也不咬一口!
润儿嬷嬷放心,奴婢记住了,绝不离开姑娘。
常嬷嬷反复叮嘱,临出门前,又敲打了随行仆从一番,她细细检查了车马,才让顾书蓉登上马车。
常嬷嬷看完了灯会就回来!
顾书蓉嬷嬷放心,快回去吧!
万家灯火,人山人海。
灯会上商贩走脚货郎随处可见,叫卖的商品也琳琅满目。
顾书蓉在车里掀起了一角帘子,向外打量,满心欢喜。
车子外,莹草听了家丁的回禀,转身回到车旁,朝顾书蓉回话。
莹草姑娘,铁牛说前面人太多了,若是坐车只怕走不动了。他说姑娘若想看灯,只能下车步行了。
顾书蓉想了想,将兜帽戴上。
顾书蓉你同他说,让他将马车赶到巷子口,我逛完了灯会就回头来找他。其余人跟着我走。
莹草是,姑娘。
莹草很快传话回来,与润儿一边一个护在了顾书蓉身边,周围是两个身强力健的婆子,另八个身姿矫健的家丁。
车外空气寒冷,顾书蓉张嘴说话时都吐出了重重的寒气。但许久没出门,她仍旧步伐轻快的向前走着,人群突然闹嚷起来。
莹草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护好姑娘啊!
乞儿1大鳌山,今年的大鳌山真排场啊!
乞儿2是啊,快快,赶紧挤过去,晚了看不着了!
润儿哎,你们别挤啊!姑娘!姑娘!
莹草我拉着姑娘的手呢!姑娘不怕!
人潮如海浪一般扑打过去,莹草死死攥住那只柔嫩的小手,紧皱眉头等这观灯人流过去。
然而等人群散了些时,莹草和润儿盯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家丁被冲散了,只剩下一个婆子和三个家丁围着,顾书蓉却不知去向。
莹草姑娘呢!我、我牵的分明是姑娘的手啊!
润儿我、我、我不知道,我看着姑娘的呀!姑娘呢?
几人惊慌失措,朝四周大喊,寻找顾书蓉的踪影。
顾书蓉却被人拉着一直顺着人流朝前跑去,她用手抓住自己的披风领口,被那人拉着奔跑。
不知跑了多远,那人松开了她的手。
他身量极高,戴着狐狸的面具,只露着一片红润的下嘴唇。
感觉到他没有伤害自己的倾向,顾书蓉借着灯光细细打量他。
顾书蓉你是谁?
那人不吭声,顾书蓉不依不饶的盘问,猛的探出手去拽他的面具。
此时人群突然又拥挤起来,顾书蓉不妨,踉跄了一下,被拥进了一个冰冷宽大的怀抱里。
她抬眼去看,只能看到他的脖子,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很快放开了她。
顾书蓉你到底是谁?咱们认识吗?
他依旧不说话,却一直透过面具在看她,顾书蓉莫名觉得脸热,低下头去。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一袋坚硬的东西被搁置在她的手心。
莹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书蓉还未来得及低头去看,就被几个侍卫打扮的人围住了。
莹草姑娘!姑娘,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润儿姑娘,你没事儿吧?
顾书蓉我,我没事,你们别哭了。
陆之珩街上乱了起来,看来灯会看不成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顾书蓉你是?
顾书蓉疑惑的看向这位面容俊秀的少年,他穿着金丝银线制成的锦衣,披风上也是华贵夺目的暗纹。
陆之珩在下长平侯世子陆之珩。
陆之珩事不宜迟,我手下有侍卫,可以护送你们平安到家。
顾书蓉世子侠义心肠,小女在此谢过,有劳世子了。
顾书蓉只是我家马车在巷子口等候,就不用麻烦世子了。
陆之珩眼神飘忽,听她和自己说话,声音轻轻的,语调柔柔的,耳根便烧红一片。
不想这是拒绝,陆之珩紧张的看向莹草。
陆之珩那,那我,我就送你们上马车,街上太乱了,快走吧。
莹草愣了一下,看向自家姑娘。
顾书蓉抬眼在四散的人流中扫了一圈,并不能再看到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她点了点头。
顾书蓉如此,就有劳世子了。
陆之珩无妨,无妨。
一路平安无事找到了自家马车,莹草将顾书蓉扶上了马车,顾书蓉隔着车窗再次谢过世子。
顾书蓉小女家中尚无亲长,待改日父亲回府,定当上门重谢。
陆之珩不不,我,我不图你谢我,你快些回家吧。
陆之珩没事的,想来是闹了贼,城防四处抓捕,你不要害怕,回去后紧闭家门,即可平安。
顾书蓉多谢世子。
顾书蓉示意马车起步,很快就和陆之珩拉开了距离。
他停在原地,遥遥望着顾家马车离去的方向。
蛟龙世子,人都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这街上乱成这样,侯夫人肯定很担心您。
陆之珩你带上两个人,一路将她们送回去,她们都是弱女子,不安全。
蛟龙是,世子也尽快回府吧。
顾书蓉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家,下马车后,莹草凑上前。
莹草那世子可真是个热心肠,说了各回各家,他还跟在后面护送。
润儿别胡说,那是他的侍卫。
莹草那也是他吩咐的呀。
顾书蓉好了,不要议论这些。小心常嬷嬷责罚你们。
两人回想起灯会上惊心动魄的时刻,都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下了脑袋。
顾书蓉放心,我会向常嬷嬷求情的。
然而即便顾书蓉求了情,莹草等人也依旧被打了二十板子。
为了伺候顾书蓉,常嬷嬷命人先打了莹草,等莹草回来伺候,再责罚润儿。
莹草好疼啊姑娘,以后我就是姑娘的鞋底板子,姑娘走哪我就跟到哪。
顾书蓉好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贫嘴呢。
顾书蓉喏。
顾书蓉将一颗月儿糖塞进莹草嘴里。
莹草唔,好甜,好好吃,是月儿糖啊!姑娘什么时候买的?
顾书蓉和你们走散以后。
莹草呜呜呜呜,这顿打也不白挨,还能吃着月儿糖呢。
润儿你别乱动,我药都抹不好了。
顾书蓉掩了莹草的房门,独自走回卧房。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从暗格中拿出了那方锦囊。
布料中乘,并无花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纳物锦囊。
她看向一旁盘子里盛着的月儿糖,拈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清甜,顺滑。
像极了当时落在他肩头的月光。
令她难忘。
寸津公子,你去哪了,这阖府都去了家宴,独你不去,你也太不给面子了。
康弘宁满府上下皆是姓王,我一个外姓人有什么好去的。
康弘宁有时我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姓康,全家上下,也只有外祖母一心念着我。
寸津公子,老爷和夫人那是...
康弘宁罢了,今日心情不错,这个赏你。
康弘宁从怀中拎出一个袋子,扔进了寸津怀里。
寸津月儿糖!谢公子赏!
寸津原来,公子是去逛灯会了啊。
寸津您也太不厚道了,都不说带小的一起去。
康弘宁你还想不想吃了。
寸津想,想,公子真好。
康弘宁扬起嘴角笑了笑,披起外衣,将烛火点亮了些,捧起书卷细细研读起来。
思及人潮拥挤时她慌乱的神色,康弘宁的笑容深了几分,放在腿上的那只手轻轻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