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里慌张,许彦吃了几大杯茶,津液下肚,解了他的焦渴,胸口就舒服了许多,只是吃得有些过快,吃相自然没那么好看了。
对面之人倒是稳如泰山,慢条斯理地吃着茶,“君子不重则不威。”他言道,“许兄还是有些唐突了。”
许彦没有理他,只在心里泛了嘀咕:“假惺惺、文绉绉地说这些干嘛?敢情你没有被生活所迫过,不然,我看你还能威到哪里去。凡是站着对别人指手画脚的,皆是不能达情同理之人。己立立人,己达达人,已不欲,勿施人,忠恕之道,看来兄台也把书读到狗肚子了吧。”这样想着,耳朵里突然响起了几声狗叫,似从深巷里传来,许彦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除了松榛芜艾、怪石废亭之外再无其它。对面之人又略呈兽相,虽一本正经,总觉是沐猴而冠。心里卸下防备,许彦不期然笑了一下。
那人没有看到他笑,只是自顾自地言道:“许兄,你看看日头怎么样了?”说着便往外指了指。
午后三刻,日头有些偏斜,光线依然那么亮,不能直视。浮云朵朵,正在湛蓝的天空中游荡,有几朵大些的,中间略呈乌色,正慢慢地挪向太阳,留下硕大的阴影浮在草木之间,犹如移动的城池。
那人继续言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你不是人。”许彦道。
“哈哈。”精怪大笑起来,“如你所言,如你所言,我的确不是人,不过盛极必衰。”他指了指外面道,“阳到了它的极致,正是阴的可乘之机。午前阳气正胜,吾辈是断然不敢出来的,可是一到午后,阴气渐起,我辈就开始出没。阴阳消长,起起落落,循环往复,通行之大道矣。总体上来讲,阳尊阴卑,在世为阳,没世为阴,兄为阳我为阴。你看那些阴影,”他又指了指山上移动的阴块道,“有光的地方才有阴影,阴以阳德,赖阳而生,我们需仰仗兄台们的鼻息,祈求你们的垂怜,你们为什么还要怕我们呢?就像你们要礼赞的那些祖先一样,本来都是些无所事事的懒鬼,全凭着你们的供奉活着,而你们呢?却甘愿匍匐在他们面前,说着感恩戴德的谗语,真真是一件连鬼们都感到羞耻的事情。”
山怪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让许彦一时间难以把话接住,况且他又说得貌似在理,本就不善言辞的许彦更是觉得无话可说了,所以也就只管饮茶。
山怪也吃了一口茶,抿了抿嘴说:“良辰美景,没有音乐,实属可惜。礼以道志,乐以和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许兄应该也雅好峄阳孤桐吧。”
“这个,吭吭,”许彦清了一下嗓子言道,“不怎么会。”
“这个无妨,”山怪道,“待我抚琴一曲,你来听听”。说完,便如法泡制,又是把袖子往桌子上一抚,顿时,一应茶具不翼而飞,桌面上现出了一把青丝乌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