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

上辈子的我，听过太多关于奔赴爱情的句子。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该去见他。”

这些话看似都很有道理，但又互相矛盾。

爱情注定是矛盾的，一如我此时的心情。

我越是着急扬鞭，越是追着日升日落，我想见应轩的心情就越发强烈，期待与情怯也就越发纠缠。

在夜里休息的几个小时里，我难以入眠，便拿出束带来绣上一会儿。偶尔，我也会想当初段获是否也像如今的我一般纠结着，他可能也在想，茶清灵是否还能活下去，她是否还喜欢着自己，如果告白，是否会拒绝。

而我，披着茶清灵外皮的顾潇影，我选择了拒绝他。作为报应，我是否会得到应轩的拒绝……

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我的心也越来越忐忑。就这样时而充满自信，时而自我怀疑着，我终于在晨光微曦时，赶到了我住了好长时间的京郊别院。

天色还不明，我站在铜狮獠牙挂住的大门环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手，沿着围墙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数着步子，算着时间，细细听着院子里头传来的声音，我终于在一扇偏门前停了下来——我听见了舞剑的咻咻声，应该是应轩没错了。

我的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像黄宏拿着铁锤“八-十-八-十”地敲着我的心墙。我忽然察觉到，我多日来的纠结和冲动地跑回来好像是个笑话——我甚至没想好见到应轩以后到底要怎么开口。

怎么办呢？心上人仅一墙之隔，可我究竟要以怎样的方式开口……

“应轩，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不行，太过直白。

“那个……今晚月色真美？”……太过含蓄且不合时宜了。

直接抱着他就亲，然后推倒？……emmmm，这不让播啊……

要不，要不我还是先找个地方冷静冷静，打好腹稿以后再来找他吧……

我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谁？”

我急急回头，只见应轩出现在了墙头，穿一身黑色袍子，袖口和腰间绣着暗紫色缠枝纹，头发用几根木簪随意挽起，发丝在微凉的晨风轻轻飘起，好看得像一个谪仙……如果不是一脸严肃并用剑指着我的话……

“那个……早啊……嘿嘿……”

我大脑空白，只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之前的纠结仿佛一下子都消散了，那些都不重要了，能见到他就好。

我有一种想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如果不是因为爬不上这堵墙的话。

你看，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我到最后也没能打开这扇门，可是我想逃走的时候，他却翻过墙头过来了。

“潇潇？”

应轩真就如同一位谪仙，将剑收入鞘中，从墙头飘落在我面前。

“咳……那个……打扰你练剑了，你继续，继续啊……我就先走了……”

“无妨，我也刚好结束，一起用早膳吗？”他走到我的面前挡住我，“有你自创的那个燕麦粥和松饼。”

我看着他的胸口不敢抬头，只闻到他身上传来暖暖的木质香，脑子一晕，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坐在应轩书房的偏房里，我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和窗外枝繁叶茂的枫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躺在那张雕花木床上无法起身。

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和还有个浅凹的枕头，应轩应该也在这里休息吧，那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我们也算是睡过同一张床了……

“怎么了？”应轩轻声问道。

“没什么，疏言和双双呢？”我赶紧喝下一口粥，拿一片松饼挡住发烫的脸。

“昨日回乡去了，给他们放了十日的假。”应轩放下粥碗，“你呢？你不是去避暑山庄了吗？”

我？我是专程回来找你告白的啊猪！

唉，到底要怎么说呢……我没有回答他，端起粥碗猛喝一大口，放下碗，发现他直直盯着我，好像要说什么。

我避开他的目光，不知所措，他却忽然拿起旁边的帕子凑了过来，轻轻地帮我擦去嘴角的米汤，一边擦，一边就开了口。

“潇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在山洞里时，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舒适。你唱的歌很好听，画的画也很奇妙，采来的花也充满了趣味……

“你救了我的命，你性子也很像我娘亲，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说服我自己，对你的的担心与纵容不过是来自于此，绝无其他。可当我得知段二公子心悦你，且意欲向皇上请赐婚之时，我内心很是慌乱。

“那日宫宴，正是看着他追寻你而去，我才没忍住，也跟去了……我发觉，我虽承认段二公子的能力与气魄，但还是打心底对他没有好感。于是我也坚定地，要每次接送你去茶馆的人，是我。

“每当和你同乘马车时，时间便如箭般飞逝，茶馆到皇宫这段路，仿佛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去接你的路上，我满怀期待；独自回家的路上，我也会忍不住回味你一颦一笑。甚至，我会忍不住想带你看看我的爹娘，看看我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那日你说，我没有生气的身份和立场。这段时间，我便一直在想，这些莫名的情绪与情愫，这些想见你的念头，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只是我越想，就越找不到源头，越想，就越发想念你。

“是以，我本想待你归来后问的，但你今日却忽然出现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吧……

“顾潇影，你可否予我这生气的立场与身份？”

他将帕子整齐叠好放在一边，然后端坐着，真诚而又温柔地看着我，好似在耐心等我的答复。

而我却忽然无所适从起来，连日来复杂的想法忽然卸去，近几日赶路的疲惫也忽然袭来，不知为何，竟在我心里交织出一种奇怪的委屈。

眼泪直接夺眶而出，把对面的应轩弄得手足无措，连忙拿着帕子坐到我身边，帮我擦泪。

我侧过身，一下子抱住了他：“应轩……谢谢你……我赶回来找你，就是想对你说……我喜欢你，我超级喜欢你……”

他先是身子一僵，然后也轻轻抱住了我，像我之前安慰他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好……真好啊……”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喜悦。

我靠在他的肩膀，疲惫换成了安心，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