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乡村

木匠坐在躺椅上看雪。

木匠老了，拿不动凿子、刻刀和锯条儿了。更重要的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活不了几年了。

他本来不用如此穷困，但是大前年，村子里好几家的孩子都到了武魂觉醒的年纪却没有钱，木匠拍了胸脯，将一辈子的血汗钱捐了个一干二净。

他图啥呢？不就是为了那些孩子们能有个好前程吗？

那七八个孩子里，只有两个孩子的武魂能修炼，其他的都是废武魂。父母亲自领了过来，教拜给他当徒弟。

三年过去了，没有一个徒弟学出点模样。他挥挥手，说，回去吧，帮你们的爹娘种地去吧。

“叩叩叩。”

在这飘着雪花的夜里，木匠的门又被敲响了。不可能，老头儿心想。

村里来了个新木匠，武魂是一把凿子，十七级的魂师，造的东西又快又好。他这人就没有用了。

但是敲门声很快变得急切了起来。木匠扶着腰站起来。是那孩子吧，他想。

一定是，一定。那个孤儿。那个小鬼。被大家说是带着瘟病的小丫头。木匠想，下雪了，天气冷了，她活不下去了，就来找我这快死的老东西啦。

门开了。那是个年轻姑娘，几乎被雪盖住了。她两条腿陷在雪里，身上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

但她立得直直的，好像并不冷似的。

“进来吧。”木匠说，“要烧酒，还是要糙饭？”

年轻姑娘摇一摇头：“我想找一个人。”

“一个人？”木匠帮她拍掉后背上的雪，“这儿谁都没有。”

“我不知道，”年轻姑娘回答，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火炉，轻轻一挥，炉膛里便充满了绚烂的金色火焰，“我是一个一个挨着问的，您是最后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我敲开的门。”

“世风日下，”木匠红着脸说，可能是因为下午的一段小酌时光，“四十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钱啊，最看重的就是钱。毕竟没人白发钱了。”

随后木匠紧急捂上了自己的嘴。谈论这种事一向是禁止的，先皇除了灭了武魂殿外并没有什么政绩，而现在的大帝似乎也没能让木匠的炉膛更亮些。老人们开始怀念过去，但并不敢公开提起。

那是禁忌。

年轻姑娘宽容地笑了：“没关系。您要是想要钱，只需要把我扭到您这儿的城主那去，您的钱便再也花不完了。”

“你是个罪犯？”木匠警惕起来。

年轻姑娘点点头：“是吧。”

但她安静地坐在炕上。那双蓝眼睛就像是宝石。一只炯炯有神，一只蒙着层丑陋的白翳。她是个独眼龙。木匠觉得这样她更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年头冤枉的好人多了。”他骂了一句。

“我想找一个人。”年轻姑娘说，“一个孩子。三年前她应该是六岁。她被卖到这地方的城作童养媳，如果我打听的不错。”

“我知道。”木匠很快答道，“那个蓝眼睛小鬼。据说是那个千仞雪的亲生女儿，也有人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旁系。她到了这儿后，城主大人、少爷和太夫人就在三个月内接连病死了。城主夫人说她是个瘟鬼，就把她赶走了。年初时到我们这儿，跟个野人一样。冬天了，下雪了，她一定活不下去了。”

年轻姑娘跳下炕，站了起来。木匠看着她的独眼在火光下发亮，像是一头凶狠的野兽。一头野兽在这俊美的年轻姑娘的身上醒来。愤怒，木匠想。

“你是她的家人？”木匠问。

“不是。”年轻姑娘回答，“但她是我的家人。”

她像头鬣狗般冲了出去。一头寻找尸体的野兽，一头愤怒的野兽，一头本应有众多臣下的野兽。

突然，年轻人停了下来，回过头，郑重地对木匠鞠躬：“我感谢您，神会保佑你的。”

“神？”木匠挥挥手，“那种杀人的神就算了。”

年轻姑娘温和地笑了。

“我是说，我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