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饭食没有分开，柳月冰被迫留在了徐光耀的病房里同几人一起吃饭。
谭玹霖对沐婉卿热情过了头，又是夹菜又是盛粥的，俨然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柳月冰看在眼里也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吃着自己的粥。
这些反应不过是吃了醋的男人急于在别人面前宣誓主权的幼稚行为罢了，并没有什么可说道的，她自然也就没有理由说些什么。
沐婉卿夹起一只生煎包放进碗里，端到徐光耀面前喂他：“光耀哥吃个生煎包吧。”
“生煎包很油。”柳月冰抬眼提醒了一句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这沐婉卿之前和母亲一直在国外，她母亲生病时在床前侍奉的肯定是她。刚做完手术虚弱的人虽然需要营养，但是生煎包这种食物最好还是不要吃，这点知识她应该是懂得吧。
沐婉卿夹着生煎包的手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妥，连声道歉：“抱歉光耀哥，是我疏忽了。”
“没关系，我也爱吃。”徐光耀看了柳月冰一眼。无所谓，只要是沐婉卿端来的东西他都可以吃。
谭玹霖此时却坐不住了，故意提高了声调，仿佛是怕门外的人听不到：“诶呀，柳小姐真是关心我们徐督办。我们都没注意到的问题，柳小姐竟然这么仔细。”
“常识罢了。”柳月冰白了他一眼，试图用这四个字堵他的嘴。幼稚的把戏，用舆论来压制情敌，这种手段早八百辈子见过了。
谭玹霖并不死心，依旧故意高着声音：“听说除夕夜我们徐督办是在柳小姐那里过的呀。”
“我的小伙计做梦想攀高枝，所以才留了徐先生吃饭。”柳月冰不耐烦的回着，这种把戏耍多了只能说明这人在感情问题上并不聪明。
“你看这缘分啊天定，你与我们徐督办这么有缘，说不定就是一桩好姻缘呢。”
柳月冰把筷子搁在碗上淡淡说道：“没兴趣，我吃饱了，先走了。”
柳月冰带走了自己的空饭盒，也带走了这满屋子的尴尬，却留下了谭玹霖亲手制造的不愉快。
徐光耀觉得谭玹霖这种打趣的方式令自己很不舒服，他极力地向沐婉卿解释着一切，笨拙而认真。沐婉卿只是安慰他没关系的，她知道谭玹霖就爱开这种玩笑。
沐婉卿在门外数落谭玹霖乱点鸳鸯谱，搞得徐光耀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些话倒是让还没睡着的柳月冰听了个清清楚楚。不过她也不愿意出来说些什么，只要没有误会，那便是好事。
“五！”
“二！”
“大王！”
今晚是谭玹霖留下照顾徐光耀的，谁知道谭玹霖竟然在徐光耀的病房里拉着几个兵打起了牌，吵得柳月冰也无法安睡，她扯了几团医用棉花做耳塞，但并没有什么用。
柳月冰翻身下床，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赤着脚踹进徐光耀的病房，忍着怒气一脸疲惫地瞪着几人，徐城被谭玹霖支使出去买夜宵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一群拿着枪杆子的兵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开口。
依靠在病床上的徐光耀闻声看向赤着脚的柳月冰。她正一脸怒气地盯着谭玹霖几人，但并没有人理会她，依旧自顾自地打着牌，他虚弱地开了口：“谭司令，打扰到柳小姐休息了。”
他微弱的声音被谭玹霖吵闹的呼喊声盖过，几乎没人听到。
柳月冰张开手掌，来到徐光耀的病床边将两团棉花递给他：“戴着吧，虽然不能完全隔音，但至少有点用处。”
徐光耀吃力地伸出手接过棉花塞进耳朵里。
柳月冰扭了扭手腕转身朝着谭玹霖冲去：“带我一个。”
徐光耀吃惊，柳月冰给自己棉花做耳塞原来只是为了加入赌局。他闭上眼只盼着这群人能玩累了自己散场。
“斗地主，三人一组。”
“你还会玩扑克牌？”谭玹霖叼着根狗尾巴草不相信地问道。“柳小姐，你别凑热闹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柳月冰转了转脖子，做了几个简单的手部伸展运动:“瞧不起谁呢，发牌！”
“四个九！”
“四个K！我赢了。掏钱。”
“三带对三。”
“四个二！我又赢了，掏钱。”
“我不服，再来。”
“三个二带对五！”
“王炸！掏钱！”
“不玩了不玩了，怎么把把都是你赢？”谭玹霖将手里捏皱的牌反扣到桌子上，身子往沙发上一倒，耍起了无赖。
见状，几个小兵也不敢再逗留，看着柳月冰面前从他们手里赢走的钱不甘心地退出了房间。
“牌技不错。”谭玹霖收拾着散落了一桌子的牌夸道。
那是。她做红娘这么多年，参加婚礼的时候总要应酬的。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太太大多都以打牌消磨时光，难免的也会在宴席过后，凑不齐人的情况下拉着红娘们打上两圈。所以为了应付他们，她特地找了个师父学过一段时间。
虽然摇骰子她不会，但是麻将牌九和扑克，她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谭玹霖的牌技貌似并不在她之下。
“你也不错。谭先生，你是故意输的吧。”柳月冰歪着头低声问道。
谭玹霖一脸趣味地瞧向柳月冰，习惯性地笑的痞里痞气。这个丫头不愧是上海第一姻缘馆的红娘，很聪明。
“哪有？”谭玹霖辩驳道。
“演技不精，都没跟你侄女顾月霜学个一招半式？”看着谭玹霖毫不掩饰地情绪，柳月冰无情吐槽。
醋坛子碎了一地的他想让徐光耀休息不好，吃一吃苦头，所以召集了门口的守卫，像个街头混混一样大呼小叫地喧闹着。但却在自己加入牌局之后，悄悄帮自己赢得每一场，最后装生气结束牌局。谭玹霖扣在桌上的牌她看到了，只要一出，她必输。难道这就是矛盾的好人？
谭玹霖把牌盒放进口袋里，无奈道:“聪明得过分的丫头。”
“我聪不聪明我自己知道。不过你不要指望我会把钱退给你。”
“我挺穷的。”
“跟我没关系。”
柳月冰拍了拍闭着眼皱着眉头不快的徐光耀。
徐光耀睁开眼睛，牌局已经散了，谭玹霖把摊子铺开准备在沙发上休息，柳月冰手里攥着厚厚的一把钱坐在他身边笑得开心。
“你们不打了？”徐光耀把棉花团取了下来，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地问道。
柳月冰见状倒了杯水递给他：“把他们打服，把钱都赢走，自然就不会玩了。”
“所以，你刚刚加入牌局只是为了把他们的钱都赢走，让他们结束牌局？”徐光耀轻轻抿了一口水，惊讶地问道。
柳月冰点了点头，炫耀似地晃了晃手中的钱：“这叫一箭双雕，小同志，学着点。”
徐光耀不可思议地瞧着柳月冰，她真的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做事说话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永远都让人猜不到她的下一步，猜不透，猜不透。
徐光耀哑然失笑，引来了谭玹霖的侧目：“二位，别你侬我侬了，天晚了该睡觉了。”
柳月冰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刚刚玩得开心的时候倒不见他因为打扰到别人而说这句话，现在自己困了倒是劝别人小点声了。
“睡吧。”柳月冰搀扶着徐光耀，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回床上，替他掖好被子。“你这刚做完手术，多躺着。一直坐着，小心压到伤口，不利于恢复。”
柳月冰老妈子一样嘱咐着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和关心，让徐光耀开始胡思乱想，莫不是真如谭玹霖所说的那样，柳月冰对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他忽然有点害怕，认真地瞧着柳月冰：“柳小姐，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柳月冰被他搞得不知所云。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徐光耀直言。
柳月冰叹了口气，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徐光耀：“因为你可怜啊。”
徐光耀的心落了一半，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复又问“仅此而已吗？”
“不然呢？莫名其妙。”柳月冰啧了一声。这些人的脑子里的想法真是奇奇怪怪，当然是因为看他可怜了，不然呢？他以为自己是谁呢？莫名其妙。“赶紧睡吧。”
柳月冰打了个哈欠，依旧赤着脚慢悠悠地朝着门口走，因为没有穿鞋，所以她的脚已经冻得通红，似乎有些没有知觉了。但她依旧在路过那几张沙发的时候，抬脚朝着谭玹霖躺着的那个沙发恶作剧般地使劲儿踹了一脚，过后飞也似地跑了。
谭玹霖翻身爬起来冲着柳月冰的背影大吼：“你这个丫头，懂不懂礼貌。徐光耀，你管管她。”
徐光耀窃喜，憋着笑侧头回道：“没人能管的着柳小姐。”
“还真是一对。”谭玹霖低声抱怨了一句，心里骂着脏话又躺回沙发闭上眼数着羊睡了。
最后那句话让徐光耀不高兴了许久。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谭玹霖的心思呢，自己只不过是不忍心伤害无辜的人罢了。他只爱婉卿一个人，没有人能代替她。他感谢柳小姐的恩情，但是正如柳小姐所说，自己在她眼里只是可怜人罢了。柳小姐只是个善心大发的好人，善良怜悯地对待他。
这种糟糕的心绪一直持续到徐城买夜宵回来的前一分钟，他才在伤口隐隐的疼痛中慢慢睡着。
徐城看着两间紧闭着门的病房，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就着摆在外面的椅子自己将宵夜吃了个干净，来不及吃下次就不要点，徐城拿着筷子恶狠狠地戳向最后一只生煎包。
很多年后，躺在床上跟夫人回忆过往的某人，突然从夫人口中得知，当年那个聪明的丫头把自己赢的钱都按数退给了当初一起打牌的人。当然，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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