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时间流逝速度的感知,随着心境不断改变。
比如难以入眠的时候,黑夜漫长的像是永远到不了尽头。而半年的高中生活却因为忙碌充实的任务,快得仿佛只是一眨眼。开学时的焦躁和惶恐,都尚只是昨日。
又比如现在,我从未觉得高一的三节晚课这么的难挨。
方倩中午告诉我,他下午不会来,要作为他父母离婚时共同财产的一部分,出席他们的官司。
离婚。
这两个字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打转。直接把我的心紧紧攥了起来。
他做事是出了名的干脆冷静,力求最短时间内收获最高效益。独独在两件事上死杠了很多年,净吃力不讨好。
一件是拽着我,另一件是撑着他的家。
他对那两个大人没什么指望,根本不往温馨幸福想。只要不离婚,就是好的。他就不用揣着心思害怕被重组家庭剖出去,沦落成无可安身的地步。偶尔还能沉浸在难能可贵的平和,做一场万事圆满的美梦。
而现在,这个岌岌可危的框架,终于用着他十几年里最卑微的期盼,把他摔了个粉碎。
我在教室里坐立难安,老师的话半个子儿都入不了耳,直盼着早点响,好让我立马冲去找他。
谁知道,老天在不作美这种事上,真是从不缺席。
第三节课熬到一半,豆大的雨点开始齐刷刷的往窗上摔,敲在玻璃上的响声彻底磨灭了我最后一点的镇定。我全然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神,踩着铃声,一脚踏进早冬的冷雨里。
好在心有灵犀尚且愿意施以援手,好在学校到法院的距离还不算太长。
我浑身滴着水跑到市法院,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就那么直僵僵的嵌在暴雨里,身影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小孩交叠。仿佛他从未长大,永远被那些不堪的记忆拦在了过去。
我几步迈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扯进屋檐下,被泥腥遮掩的酒味就在他身上炸了开。把我熏得有些泛晕。
高浓度的酒精明显对他也不大友善,让他的反应不知道慢了多少拍。他慢慢的掀起眼皮盯着我看,好一会儿,才抓住我的手,缓缓笑开。
他说,你来带我回家啦。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一时间杂乱的情绪喷涌上来,呛的我嗓间发疼。我轻轻捂住他那双冰凉的吓人的手,尽量不让自己哽咽:“嗯,我们回家。”
我们湿淋淋的踩进住房的走廊里,他显然已经醉了,拽着我的袖子蹲了下来,呆呆的盯着地面。
我在两扇门里踌躇了一小会,最终搭上了他家的把手。
“你在干什么。”
他蹲在那里,抬着头,茫然的看向我。
“开门,我们到家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冲他笑了笑。
他眨着眼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捏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另一边带。嘴里还念念有词:“错了,不是那边,家在这里。”
他说的很轻,很淡,只是喃喃。却像一把钝刀狠戾的划开了我的心脏。我于是木然被他牵着走。
他把我带进家,自己蜷在了小时候看电视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水珠沿着足迹淌了一路,他的头发也在沙发上印出湿哒哒的一片,可我不能叫醒他。
——睡着吧,浅眠也好,沉睡也罢,别回到现实来。
权衡之下,我轻手轻脚的帮他脱了湿透的外衣,草草擦干头发,给他裹上一床被子,打开了暖气。
希望你今晚睡个好觉。
睡着之前,我迷迷糊糊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