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这世间不太欢迎我。
九月,我回到了学校。
直到忽然增加的必要社交提上了日程。我才惊觉,我和这个世界脱节了太久太久,之前的乐观温和,我再也捡不起来了。
对于内向的人,这层皮本没什么必要。
但对于一个忽然转入,一进来就抢走了别人连贯的第一的复学生。没有了这种假皮囊,在班里几乎找不到我的容身之所。
“前第一”起的头。我成了他们冷暴力的对象。不过无所谓,我的社交圈随着病情日日缩减,早就小到只能包裹下他的地步了。
我这个“皇上”满不在意,他反而皱起眉盘算着转回高一的可能性。
“行了啊。” 我笑着用手捅他,“你转来了我使唤谁去食堂打好饭等朕宠幸呢?”
他顿了一会,才慢腾腾的配合我玩角色扮演:“只会利用我感情的臭渣男。”
我俩一通乐呵。转回高一这事儿就算是被我搪塞过去了。
没坐一会儿,他就被老师捞去做苦力了。剩我一个人,对着他坐过的位置发着愣。
留级只为了陪我。一般人做不出来,但他绝对敢刚。
可我不想要。
病中尚且不觉,直到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我才意识到,这么一个作息不规律,情绪不稳定的炸弹,对一个要学习十门科目的高一学生来说,是多重的负担。就算是看在十四年朋友的情分上,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他的前程一片光明,何苦拖着一个累赘。
闲着无聊的时候,我也想过冷暴力的尽头是什么。但着实没有料想到,一个虚晃的“第一”的名头,足以值得谋划一场加害。
——临收卷前的寂静被一声呼叫打破。
“老师,我举报,他作弊。”
一个我并不熟悉的高个儿指着我,动作强硬的从我的椅缝里摸出一张小抄,递给监考老师。
我稍稍低下头,盯着这张椅子,禁不住的想笑。
原来已经万事俱备,只等我入翁了吗?
监考老师把纸条摊在桌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每一笔都像是一个笑脸,遮掩住满满的恶意。
越来越多的老师涌进来,堵成一道人墙。我张开嘴,喉间僵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索性放弃了为这种欲加之罪白费口舌,用舌尖死死抵着上腭,在他们审视的目光下保持沉默。
等他们埋头讨论了一会儿,就有人开口诘问我。不幸的是我无话可说。
时间在不流通的空气里划过去,下一场考试要开始了。那种难捱的感觉捎带着阔别已久的恐怖,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翻涌。血液仿佛在倒流,让我的指尖开始泛凉发抖。
“他这种成绩的学生,什么时候也需要作弊了?”
一双手,轻柔的搭在了我的肩上。阴影覆盖下来,遮挡住了那些审视的目光。
我闭上眼,强压着生理上的颤栗,慢慢开始平复着呼吸。他在我身旁与众人争论,为我辩护,冷静的声线却像一把把冰冷的刀,直直捅进我的大脑。
“不能排除他之前的考试也是作弊的。”
“什么样的作弊能压题压的这么准?化学考试被翻出生物小抄?”
“疑罪从无可是法律认可的。我以学生会主席的名义向各位老师保证,学生会会彻查这件事的。”
“让他先去考试吧,物理要开考了。如果因为一场乌龙而平白无故失去一个优秀学生,损失的可是学校啊。”
段长怀疑的目光仍在我身上流连,但最终点了点头。
他用干燥温暖的手轻轻捏住我的指尖,为我在人群中划开一条豁口,把我带出了这一道包围圈。
入场铃早已响过,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朝我手里塞了什么,紧紧压着我的肩,语调急促:“听我说,这次考试很重要,放松心态好好考试,这些破事有我。219考场,快去!”
我看着他鬓角晶莹的汗珠,轻轻吐出口浊气,迈大步子狂奔,踩着铃声进了考场。
我坐下来,理开一张张卷子,并不急着动笔,对着掌心发了会儿愣。舍曲林的铝皮外壳在掌心印下一道浅痕。
你是英雄吗?
可人与人是剥离开的。他不会一辈子是我的英雄,又何苦经受这种不该属于他的苦难。
有一口气哽在我的喉头,不上不下。
让我最终拒绝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