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和十三年秋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孝顺帝,也就是我的父皇。他坐在顺明殿的龙椅上,居高临下。
“儿臣只是直言纳谏。”
“呵,你可知你参的是骠骑大将军沈从。他乃朕朝中重臣,得民心,得朕重用,岂是你能随便参议?”
“儿臣不觉有错。”
“将太子禁足于清心殿,想通了再出来。”
父皇大手一挥,我便入了这清心殿。
其实这并不清心,因为墙后便是冷宫,半夜还可听见女子的哭泣声。
我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住个几天估计就回去了。
我踏入正门,想着在这里清闲几天也好,不必再为朝中事物而恼,还可修身养性。
我绕了一圈,发现这里最让我不满意的便是这墙后的桔子树。
生长茂密,枝干绕过了墙壁。
上面还有熟烂了的蜜橘。
我略思忖了一下,砍掉便好。
我观察了墙壁,约一丈高。
“拿梯子来。”
太监被我这话弄的一愣神,又马上猜到了我的想法。
“太子,使不得,使不得呀。”
我不喜忤逆我的人。“废什么话啊,拿梯子来。”
那太监只好屁颠屁颠跑去拿木梯。
我拿了把佩剑,爬上梯子。
抬头一看,还是挺高的。
“一、二、三...”我一脚蹬了上去。
蓦然一双瞪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料到这还有个女子。
她也似是没想到蹭出我这么个大活人,眼中闪过诧异,更多的是好奇,打探我的目光。
她的发髻不似宫女的发髻,松松垮垮的,有些惺忪。也不似冷宫里的娘娘,却身穿布衣,一张小脸倒是干净无暇。
“你是何人?”
她却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来这儿做甚?”
这宫里居然还有人不知我太子的名讳。也罢,今日我穿着便服,想必她是个低等的小宫女,未曾见过我。
“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莫非她以为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不知这里是何处?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冷宫。”
“你可曾听闻,这冷宫日日死人。”她声音带着神秘。
她这是在吓我?这女子看着端庄秀丽的,捉弄人的心思倒是不少。
我不想与她再周旋,我是来砍树的。
“说吧,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我也不知是哪里惹怒了她,蹙着细眉,伸手冲我砸了个蜜橘过来。
“我是公主,你这个偷窥狂。”
我一下没站稳,掉下去了,好在有太监在。
“怎么了太子?”
我自然不悦。“那墙后住的何人?”
太子面露难色:“回太子,未曾住人。”
“可真?”我不信。
“奴才不敢说假。”我半信半疑。
“太子,该让人准备晚膳了。”
由于我比较择食,这都不是我东宫的厨子,我得亲自去看着。
还没进门,便听见有人争吵。
我一细看是刚才那树上的女子。
与人争辩的样子像极了炸了毛的猫。
“那人是谁?”我淡淡道。
“太子问的是?”
“那发髻不同其他宫女的女子。”
“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此女子是公主,排第六,当年琴妃被打入冷宫后,她便也在此,居住十四年了。所以未曾见过她也属正常。”
我轻扫一眼,上前:“大胆,竟敢如此诋毁皇室公主。”
她也是我皇室子女,怎可受这般屈辱?
我将那些宫女和太监都遣散流放。
那嬷嬷上来便疯疯癫癫,可她所言似乎不虚。
怎会想那六妹妹身上居然藏着这样的秘密,看她样子是不知道的,十四载,竟不知自己真身,想来这也与我那父皇有关。
曾听母后讲起那琴妃,生得极美,父皇为之倾倒,可后又不知是何事,便入了冷宫,死的倒是凄凄惨惨。
她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便想着,这妹妹以后便由我来护着,这皇室子女那样多,多她一个,也未尝不可。
顺和十五年
“韩霁,快来摘蜜桔。”
这丫头挺无法无天的,仗着我溺爱她,在无人之处便肆无忌惮直呼我大名。
“叫我声霁哥哥,我出宫给你带糖葫芦。”我诱哄她。
她没理我,直径走开了。
我还是给她带了糖葫芦,还有女儿家爱用的口脂,想着到秋天了,她是女子,该是喜欢新衣裳的,我便给她采购了上好的绸缎,请绣工好的绣娘为她裁制衣服。
回去后,便见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上写字,认真的很。
这些日子我教她读书写字,倒是比以前沉稳了不少。
“在写什么?”我走近。
她抬头看我。
她唇红齿白,眉眼中似有似无的柔软,颇有几分少女的妩媚,若要在同龄人中比上一比,大抵也是绝色。
我怎的忘了,六妹妹也是为大姑娘了。
“可有什么不懂的?”我偏头看她写的字。
她的字是我一笔一划教的,自然与我的字迹相似,只是她的字看起来比较懒散倦怠,柔软无骨般。
“何为三纲?”
“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
“那夫为妻纲为何?”
“意思是,夫为一家之主。”
她脸上飞过红晕。古来便重礼法,应是未曾听过,脸红也属正常。
顺和十六年
父皇病危,诏我回来为朝廷效力,这几年我也未曾闲着,朝堂上到处都是我的耳目,说来也怪,这父皇好好的怎会病危呢?
自然是我干的。我命人将一种密药放进父皇日日接触的水中,将他的命吊着。
也别怪我心狠手辣,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前十六年我为了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摸爬滚打,取得他的信任。
他听信小人谗言,不辨是非,不明真相,任由那沈让肆意妄为,杀伐无辜百姓还称:“杀了又如何?”
又如何?那是民,是天子的民,没有他们,何来天子?
十万流民无一幸免。
功臣?什么功臣,我看就是酒廊饭袋。
我直言进谏了几句,却被反驳。
说来也可笑,这清水殿一住,便是两年。
我有些等不及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去找了六妹妹,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入住我东宫。
我想着,我若走了,她会不会又过回原来的生活,我有些不放心,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冷宫。
她看着我,眼中是毫无遮掩的喜悦。
我突然有些担忧,她这么单纯,怎么在这宫中生活下去,这后宫之中勾心斗角是最复杂的。
她与我亲近,那必然是那些臣子的可乘之机。
我一定要好好护着她,让她平安度过这一生,上半辈子太苦了,下半辈子,总要过的好些。
我对其他子女从未如此上心过。
我勾结朝中大臣商议要事,回来时候便见镇国公府小姐在御花园搔首踟蹰。
这是我回寝宫的必经之路,她为何在这儿,可想而知。
镇国公府无意与我结盟,我也并无纳妾的打算,但她这个样子,还真是有趣。
“参加太子殿下。”她朝我福了福身,笑的娇媚。
我轻笑。
既然如此,那便陪她玩玩。
没多久一个太监跑来。
那太监很是眼熟,是我给阿桃派的。
他小声附着:“太子,六公主病倒了。”
闻言我一惊,怎会病倒?
我一时间心慌意乱,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外人面前是如何的失态。
什么都没管往静宛里冲。
到了之后我看她面色有些苍白,太医却说无碍。
我遣散了太监宫女,这么久没见,想同她说说话。
她突然让我凑近些,我不知何事便凑了过去。
突然感觉又凉又软的东西贴在我唇上,桃花的香味渐浓,却又立马离开。
这一刻,我有些动摇。
但立马又被理智拉回来,觉着自己真是疯了。
我自然也气她怎可对男子这般。
“放肆,你可知你在做甚?”
“阿桃自然知道。”
我想窥探她脸上的情绪,一望无余的平静。
我更加不满,怎可这般作践自己。
“你疯了。”这是第一次同她吼叫。
可是她却一丝别样的情绪也没有。
是我太溺爱她了,便让她如此娇纵?
“是那位官家小姐好看,还是阿桃好看一些?”
我为之震惊,先不说她是如何知道那官家小姐,我平时教她的礼义廉耻端庄大方都是让狗食了去?
“你堂堂公主,怎可与那官家小姐作比?”
她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只是取代平静的是哀伤、难过。“我就是疯了,疯了才会无可救药的喜欢你,我甘愿自我作贱。”
“你是我妹妹。”
她声音有些哽咽:“可你也知,我不是你亲妹妹。我同你并无血缘关系。”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一开始我确实将她当自己妹妹,对她也有过非分之想,恻隐之心。可她说她心悦我,以我们的关系,早就违背了天理人伦。
我落荒而逃。
大抵是疯了,我竟有些动摇,真是荒唐。
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些。
我去了父皇的寝宫,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心里便畅快。
“霁儿,可有爱慕之人?”
爱慕之人是有的,可是现在朝堂动荡不堪,百姓民不聊生,怎谈儿女之情?怎敢?
“也该成家了。朕替你物色了许多,镇国公府嫡小姐,你觉如何?”
我想着反正会早死,这些又何妨呢?“儿臣听父皇的便是。”
母后请了官家小姐来宫中,美名其曰是设宴,其实就是为了看太子妃。
可没想到阿桃也在这,还失足落了水,正好被我撞见。
我立马跳入水中将她抱上来。
她脸色惨白,显得软弱无力,没有动静,毫无生气。
“宣太医。”我慌极了。
只求阿桃千万不要有事。
太医说她只是咽了几口水,好在没事。
我在床榻边静静看着他,这一时间我想了许多。
我想抛下这太子之位,同她私奔,我想与她同民间那般,让她做我的妻子,同我岁岁年年,我爱她、疼她......
理智又将我拉了回来,身在皇室,身上总有自己的责任,没有国,哪有家?
她醒了,眼中是无尽的忧伤。
好似烙在我心里,让我生疼。
她又同我说了许多,我说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就好。
我设了家宴,实则是为了收回沈让手中的兵权。
却没想到遭人暗算,被下了催情药。
好在兵权已经在握。
我回了自己寝宫,没成想,这殿内竟有迷香。
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警惕起来,捏紧了藏在枕下的匕首。
推门而入的是阿桃。
我叫她出去。
本以为她会乖乖听话,没想到她又折了回来。
我想她再这样我便要失去理智了。
她的话像是有蛊惑力,再加上冰凉的触碰,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也被折断。
“那我们便一起下地狱吧。”
我与她纠缠一夜,她好像是一种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