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十六年的等待

魏无羡拿着那本被订装成册的书，书页微微泛黄，边缘处也有些发卷。他好奇地翻开看着，映入眼帘的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蓝忘机是断不会写出这样的字，所以，这是……自己的字？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竟是姑苏蓝氏的家规。魏无羡很容易就想到这大概是自己听学的时候被罚在藏书阁抄写的家规。书里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人眉眼隽秀，捧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面容清冷，耳边却戴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芍药。这分明是那时候在藏书阁自己为蓝忘机画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当时他羞愤至极的样子，没想到蓝忘机竟然还留着。魏无羡笑着，眼眶却不知为何开始微微泛红。

魏无羡放下手中的书和天子笑，又转而去看那些写满字的纸张。这字，他自是无比熟悉的。待看清纸上的内容，他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世人皆说我是逢乱必出的含光君，可又有谁知，我行走于这世间，只是为了遵守你我共许的锄奸扶弱的诺言，更是为了寻你。魏婴，你何时回来？阿苑，已经长大；兔子，已经养成了一群，可是魏婴，你究竟何时回来？你说过要带我去云梦摘菱角，吃带茎的莲蓬，我一直在等你。魏婴，你再不回来，可就要食言而肥了。世人皆道夷陵老祖已身死魂消，但我不信，可我踏遍了这世间，依旧问灵无果。我有些庆幸，问不到灵，那便一定是还在的。可我又有些难过，我问了许多灵，它们皆说没有见过你。魏婴，你在哪？可否归来？可能归来？可愿归来？”

“魏婴，我今日喝了你最爱的天子笑。天子笑一点也不好喝，辛辣呛喉，可我又似乎明白了你为何爱喝。我胸前有了和你一样的烙印，真的很疼，却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我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深夜翻墙的模样。可是为何，我在这里等了许久，却依旧等不到翻墙而过的你？我打碎了你的天子笑，你让我赔。天子笑，我已为你藏下十几坛，可是你为何还不回来？魏婴，我赔你天子笑，余生都赔给你，只要你肯回来。魏婴，回来吧，我已如一具躯壳一般行走了十几年，你再不回来，我就快支撑不下去了……”

“人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为何偏偏你不曾入过我的梦？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护好你，不信你？魏婴，我自始至终都是信你的，只是家教使然，性格使然，我无法向你表达我的心意。魏婴，我曾与兄长说，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我想如父亲保护母亲那般护住你。魏婴，我有悔，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后悔不够勇敢，没有向你表达我的情意。若是我早些让你知道，你是不是就不会消失十六年？若我不是含光君，是不是就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的苦？魏婴，回来吧，我心悦你，很想你！”

“魏婴，我今日听到小辈们在谈论你的事情。我听得出来，他们也很敬仰你，想见你。我很高兴，他们没有像世人那样不辨是非，因为我经常和他们说，你不是心狠手辣的夷陵老祖，而是天资卓越，正直善良，心怀苍生的魏无羡。但是魏婴，你究竟何时归来？这世上，还有人信你。”

…………

原来这些，都是自己不在的十六年，蓝忘机亲手写给自己的信。仔细看去，这些信上还有几处斑驳的泪影。魏无羡看着这些信，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泪水不停地从通红的眼眶中滑落，打湿了信纸。信上的话，字字诛心，句句泣血，如同一把把尖刀在心上扎了一遍又一遍，锥心的痛。他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胸口，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心痛到无法呼吸。薄薄的信纸，承载了蓝忘机十六年的悔恨与深情。

十六年前，不夜天一战，他看着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仙门百家一边讨伐自己，扬言要将自己挫骨扬灰，一边又觊觎争夺着自己的阴虎符。师姐身死，让他心如死灰，他对这世间的再无一丝留恋，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厌世恨生。他选择了跳崖，想离开这个对他恶意相向，冰冷的世间。他以为，世人眼中的夷陵老祖作恶多端，嗜杀成性，死了便死了，没有人会惦记。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离开是蓝忘机十六年的痛与悔，让他的世界天塌地陷，日月无光，从此陷入了一片黑暗。

魏无羡如同被抽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信纸散落了一地。自己不在的这十六年，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在这静室里藏下这十六坛天子笑，等着自己这个不知生死的人？是逢乱必出，四处问灵？还是彻夜难眠，戚戚思念？抑或是……都有。